朕就是万历帝 第347节
“海公,不是碧螺春,是六安瓜片。”
海瑞眼睛一亮,“六安?可是李文正公(李东阳)所写的‘七碗清风自六安,每随佳兴入诗坛’的六安茶?”
“对,海公知识渊博。”
“怎么叫六安瓜片?殿下取的名?”
“海公,此茶进贡时名叫封翅,殿下见它如瓜子,就取名六安瓜片。少府监那边得了殿下的新名,马上贩运到苏杭江南一带,很快就成了苏意茶。”
海瑞哈哈一笑:“还是杨财神会做生意!”
王逢猛在后面轻声问道:“恩师,请问什么苏意茶?”
海瑞回头教诲道:“苏意,苏样,就是苏州人喜欢的样式款意。苏人以为雅者,则四方随而雅之;俗者,则随而俗之。昆曲,起于苏州昆山,兴于京师,盛行天下。
所以但凡在苏州大卖的货品,是为苏意货,定可流行天下,四海大卖。”
“原来如此,谢恩师教诲。”
祁言看着海瑞教学生,只是微微一笑。
进到勤政堂,祁言请两人坐下,又端来两杯六安瓜片。
海瑞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闻着香气吸了几口,又轻轻抿了几口,眯着眼睛回味了一会,连声赞叹道:“妙啊!清香高爽,滋味鲜醇回甘,汤色清澈透亮,叶底绿嫩明亮。色、香、味、形均佳!”
海瑞睁开眼睛,看着王逢猛还傻坐那里,连声催促道:“你个傻小子,趁热喝啊。这等好茶,我们师生二人也只能在西苑这里蹭到一两盏喝一喝。出去后,就是想闻闻这个味,都没有机会了。”
王逢猛连忙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也忍不住赞叹两句。
海瑞放下茶杯,开口问道:“祁言,你刚才说殿下在游泳池游泳?游泳,老夫想想,应该出自《诗经.邺风.谷风》,‘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
游泳池游泳,在水池里游水?”
“是的海公。
殿下把西苑蚕池改造为室内游泳池,又抽井水灌入其中,上月完工。殿下每日强身健体常项就加了一个游泳,每日必须游半个小时。有时候心烦了,或者吃得多了,多游十来圈。”
“殿下真是新鲜玩意不断啊。现在又捣鼓出个游泳来。”
等了一刻钟,听到声音从外面传来。
“海公,让你久等了。”
王逢猛浑身一个哆嗦,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到地上,他慌忙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来,垂手恭敬地等着。
随着快捷却稳定的脚步声响起,一位身穿罩纱蟒袍,只是包了个发髻,插了根发簪的少年走进来。
他浓眉星目,丰俊神朗,脸色和头发还带着几分湿润。
“臣海瑞/草民王逢猛拜见太子殿下。”
“海公请起!”朱翊钧连忙上前扶起了他。
“殿下在游泳?”
“是啊,游泳啊。骑马射箭、跑步练拳,都容易伤身体,尤其是腿脚手腰关节,最易留隐患。唯独游泳,不伤关节,还能调节五脏六腑,强身健体。海公,你有空也来西苑这游泳池里游泳,对身体有好处的。”
“殿下总是有这么多奇思妙想。游泳的事,以后等臣有空了再说吧。殿下,这位就是臣的学生。”
朱翊钧目光转了过去,“这位就是海公新收的学生,王逢猛?”
“正是他。”海瑞捋着胡须得意地答道,“唉,这年头,大家都嫌我这个清官穷,不愿拜我为师,没法子,只好胡乱收一个,撑撑门面,免得天下人说,海瑞刚直孤忠,连个学生都没有,太凄凉了。”
朱翊钧看透了海瑞的小心思,他扶着海瑞的胳膊,扶到座位上坐下,笑着说道:“海公是眼界太高,一直没看上合适。这次看上王虎臣,嗯,必有过人之处。
‘上山逢猛虎,入海逢巨鳌。王者苟不死,腰下鱼鳞刀。’虎臣啊,你先严给你兄弟俩取得着名字,确实有意思。
孤正好在南海报捷书上,看到你弟弟王小富的名字,攻克升龙城首功之臣!永乐年后,大明灭国第一功的首功,你弟弟可以堂堂正正复名为王逢巨,王鳌图。”
王逢猛又惊又喜。
惊的是太子殿下对自己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不过不了解清楚,怎么会轻易放自己入西苑?
喜的是听到弟弟的立功消息。攻克升龙城,灭安南莫氏首功,足以光宗耀祖。
“孤听说王鳌图的一身本领,是王虎臣所教。海公,你为朝廷举荐了一位人才。”
海瑞开怀大笑,“哈哈,老夫一生只会找茬指错,怼人弹劾,现在也能为国举荐一位人才,不再愧疚于心了。”
“既然是海公举荐,王虎臣,你先去西山武备学堂学习。正好,孤给你介绍一位同窗,萧如薰,斩杀图们汗的少年英雄。你多大?”
“回殿下的话,臣今年二十二岁,此前为了掩人耳目,虚报了年岁。”
“二十二岁,虽然年长萧如薰七岁,但是孤相信你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祁言,派个人带王虎臣去四方馆,介绍给萧如薰认识。”
“是!”
海瑞知道自己门生在朱翊钧这里的面试结束,暂时合格,又补了一句:“殿下,虎臣是一块好钢,还请殿下好生捶打,把他打成一把荡平四方的神兵。”
朱翊钧欣然应道:“好!孤定会用心,不负海公期望。”
等祁言带着王逢猛离开后,朱翊钧转头对海瑞说道:“海公,孤有件事想请你出面。”
海瑞问道:“殿下要臣弹劾谁?”
朱翊钧哈哈一笑,“海公啊海公!”
第447章 风云际会的京师
海瑞捋着胡须,微微笑道:“臣通晓些实务,可是跟张叔大、王汝观、庞少南他们比,差得太远。更不用说跟上马治军下马理民的胡汝贞和谭子理了。
臣也就剩下这张臭嘴,还有这颗持中的心。”
朱翊钧诚恳地说道:“刚峰公,有你这颗心就够了,它是大明的良心。”
海瑞捋着胡须的手定在空中,不由地转头向另一边,过了一会才转回来。
拱着手谢道:“臣谢殿下的夸赞,有殿下这句话,老臣这辈子值了。”
“海公,值不值的另说,你先替孤弹劾一个人啊。”
海瑞翕然一笑,“殿下果真是要老臣弹劾人,请问弹劾谁?”
“漕督兼抚山东王一鹗!”
“王子荐!”海瑞一愣,“他做得好好的,臣弹劾他干什么?”
“他除恶不尽、徇私包庇,他甚至还把首恶孔贞宁第三子的妻子,原本要没入教坊司的梁氏,藏在后宅。”
“什么!”海瑞炸毛了!
王一鹗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真不怕被人弹劾吗!
可是海瑞宦海浮沉多年,与奸臣以及嘉靖帝、朱翊钧斗智斗勇多年,再刚直的心也有好几个心眼。
王一鹗年轻有为,做事非常有章法。
除恶不尽?
你觉得他没杀过人吗?
他砍得倭寇、海贼、山盗和乱兵的首级,比你见过的人还要多。在他眼里,衍圣公府的人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还不是朱笔一勾,一刀两断。
徇私包庇?
他包庇谁?
他是京畿广平府曲周县人,跟山东毫无瓜葛,包庇谁?
再说了,他前程远大,犯得着为了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徇私舞弊。
为钱?
他执掌漕运以及河道,过手的银子百万计,贪墨起来不比你这个要简便?
私藏孔尚先之妻梁氏?
太子殿下这么说,肯定是有真凭实据。
王一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色了?
他每年要循例巡视漕运,从杭州到通州,中间苏杭、扬州、淮安、临清这些天下闻名的销金窟没把他给消磨掉,然后孔家一位人犯的人妻,突然被他看重了。
他什么时候看《三国演义》看得这么入神,代入感这么强?
海瑞脑子转了几圈,看到朱翊钧镇静自如的神情,叮当一声明白过来。
要是王一鹗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太子殿下第一个不会放过他,那用得着自己出马来弹劾他。
海瑞斟酌了一会,开口问道:“殿下,孔家的事有人作祟?”
“是啊,有些人在衍圣公府那些败类残害百姓,腥膻地方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王一鹗秉公处理,他们就鼓噪而出,说什么残害乡绅、有辱斯文、震动地方、生灵涂炭。
他们知道什么叫生灵涂炭吗?在他们眼里,大明百姓就是不说话的草芥,无所谓。世家缙绅才是他们眼里的国之柱石。
百姓可以苦一苦,一苦再苦,都是为了大明;世家缙绅们却不能吃一点亏,一动就会国本动摇。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黄巢的《不第后赋菊》,‘水以载舟亦能覆舟’,他们都忘记了吗?”
海瑞接言道:“殿下,他们没有忘记,只是在他们的眼里,载舟覆舟的水跟殿下和老臣想的不一样。”
朱翊钧感叹一句:“海公说的对。这些人只对屁股下的椅子,头上的帽子负责。说实话,孤也是一样,孤身为大明太子,代父皇料理朝政,要的是平衡国中诸多势力。
在孤的眼里,载动大明这艘大船的水,是所有大明子民,不是某一群人。”
海瑞捋着胡须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天地不情感用事,对万物一视同仁,顺其自然;圣人不情感用事,对百姓一视同仁,众生平等。”
海瑞叹了一口气,“老臣也是在兖州转了一圈,才明白殿下所言公生明之意。臣等还拘泥于公正廉明,殿下却想到了天下为公,境界远远超出臣等。
不仁即为大仁,大公即为大明!殿下,弹劾王子荐的奏章,臣回去就写。”
朱翊钧喜道:“谢过海公。天下弹劾奏章,谁能比得过海公的弹劾奏章?”
海瑞苦笑道:“殿下,你这是拿老臣做挡箭牌。不过臣知道,王子荐是个做实事也能做事的能臣干吏。
这样持公践行的官员,不能被那些只剩下一张嘴的混账玩意给祸害了。”
朱翊钧在一旁说道:“海公,不是孤非要拿你当挡箭牌,而是孤没有精力和时间去跟这些御史清流们纠缠。孤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应对。”
海瑞猛地一愣,缓缓地点了点头:“四方靖平,谭子理回京,胡汝贞也该回京了。京师龙虎际会。大明的官,多少聪慧之人啊,全把心思花在勾心斗角上。要是全放做实事上,该多好。”
朱翊钧笑着答道:“海公,这是人之常情,古今中外,都是如此。要是大家都把心思放在做实事上,孤早就带着大明打上月球,抢占广寒宫了。”
海瑞哈哈大笑,眼角噙着无可奈何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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