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日记 第486节

　　“这倒是，碰到精神病还得唾面自干，多他妈累人啊。”

　　“可不是吗。”

　　两位很显然是老朋友了，你一言我一语，这对口相声真的是说绝了。

　　想到这里，杜林歪头看向身后的白头王八精：“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杜林少爷。”说完，王八精一手一只，将这两个家伙拎走了。

　　“哎，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杜林一边接过陈小虎在依依不舍中递过来的三花，一边发出了阴阳怪气的感叹。

　　这一桌的牌友都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毕竟在座的，只有杜林能有这样阴阳怪气的资格。

　　过了一会儿，鼻青脸肿的三位回来了，杜林看着怜惜，给他们拍了治疗术式：“年轻人就应该这样，打个架，拳头折椅就对付过去了。”

　　“您说的对。”三个‘年轻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小虎，你也别担心，这伤的人里面，最该死的柯家二小姐我都没杀她。”

　　“我知道，先生仁慈。”小虎点了点头：“就是那条螭龙尾骨怎么办，您没说过，谁都不敢动，可不动，放在那摊子上也不好看。”

　　“让柯家二小姐自己收了吧，拿回去盘成珠子戴在手上，以后还能时时自省。”杜林说完，将三花还给了陈小虎——这三花是母的，可比之前的狸花崽子乖巧懂事。

　　“这只三花叫见雪，是前两年我在雪地里见的，命大，一窝崽子就活了她一只，我一个人天天不着家，就送到有财的天上来这儿养着。”

　　“我也养过一只猫，只可惜我家孩子不懂事，天天揪尾巴也不是一个事，就送到这儿来了。”白头王八精说到这里，对着狸花崽叫了一声。

　　后者立即跑了过来，跃入了他的怀中。

　　杜林叹了一声：“我也养过。”说完，杜林开了一个小门。

　　凯尔希猛猞探头，发现是杜林给她开的门，立即开心的踱着步走了出来，她扫视了一圈，然后来到了梅琳达的跟前，先跟她打了一个招呼。

　　然后来到杜林身旁躺了下来。

　　三个年轻人都发现了问题，因为眼前的猞猁没有真的躺下来——她并没有真正的接触地毯。

　　“杜林先生您这是什么灵兽，它怎么能自己施放咒法。”陈小虎做为专业人士，开了口。

　　·少见多怪。

　　凯尔希笑着叹道。

　　三位都听到了——不止是三位，二楼场有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杜林没办法，伸手撸了撸凯尔希：“我家的猞猁，叫凯尔希，懂点灵能，能听得懂人话。”

　　·更会说人话，主人，没尾巴的猴子都是如他们这样少见多怪的吗。

　　这一次，凯尔希抬起头，主动的蹭了蹭杜林的手心。

　　杜林一乐——傻姑娘，你看走眼了，明明里面有王八精。

第865章 须尽欢

　　“先生您怎么看几天后的行动。”

　　这句话从警察厅厅长嘴里冒出来的时候，都让杜林有些诧异——如果这话是孙有财问的，那杜林觉得没问题，这个没服过兵役的家伙也不会明白什么叫机密；至于陈小虎，这小子能把自己憋进精神病院也没有说出一个字，他这个人就根本不会这么问。

　　但是你这个白头王八精怎么就能这么问出来。

　　这件事情到现在八字没一撇，都还没有开始下达集结命令，各单位收到的都只不过是强化训练的指令——毕竟要是四岛找一个大魔也不是容易的事，占卜与卦相也不一定每次都有效，更不用提慈祥祖母最后的大魔，这独苗要是栽在无名氏手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忍言的事情呢，那真是有意思对吧。

　　也许是觉察到自己问的事情太过隐密，白头王八精叹了一声：“我有两个弟弟，都在军队，他们原本都在休整，但最近几天突然开始登陆训练，别人也许会觉得这是陆战队的日常训练，但我也是从陆战队里走出来的，当年开展登陆训练，半个月后我们登了吕宋岛，找到了那些妖物的通灵塔，通过将坐标交给战列舰，让他们把塔给炸了，为了这件事情，八千兄弟死了一半还有多……这件事情小先生不明白，但小虎知道。”

　　“这件事情的确不能怪我兄弟。”陈小虎叹了一声，将当年的往事告诉了杜林。

　　当年他和老白（白头王八精姓白）在陆战队，这件事情他也是亲历人，上岛的时候一开始没啥，大家都对牺牲早就有所准备，但陆战队员不放弃伤员，所以撤退的时候慢了，结果回到撤退点一看，他妈的海军狗自己先跑了，给陆战队留了四条驱逐。

　　等到妖物的追兵近了，但还有一半人没撤离滩头，陆战队的指挥官已经上船，看这样子他带着他的三个儿子重新返回滩头，驱逐冒着搁浅的风险抵近炮击，最终还是有六百人永远留在了滩头。

　　指挥官三个儿子战死，他个人拒绝撤退，最终他这一门绝嗣。

　　而幸存下来的陆战队士兵得到的答复是海军指挥官为了保证航母安全下令主舰队远离滩头——其实就是他长子在当时航母的在编天师中队里，可当天妖物就没有空中力量，而天师中队从始至终无视了滩头的求援。

　　指挥官绝嗣，接近六千兄弟留在了那个该死的岛上，伤员之中有十七人伤愈归队后为了给指挥官一门与六千兄弟复仇，偷了枪弹，转身就找海军当时下令的指挥官拼命。

　　但怎么拼得过对面的能力者，最终十七人全数死于突袭中。

　　这件事情一出，长唐报纸上一片骂战，陆战队大多出自钱塘南方，对北方的海军这么草菅人命骂声不绝，而北方报纸避重就轻。

　　“还是小老儿大师愿意为我们鸣冤，他得闻此事，气急之下带着四位矮妖烛龙从玉门关飞了一天一夜回到上京，当街刺杀海军指挥官与其父亲，然后又斩杀了赶来支援的各路人等与天师府十七名天师。”老白说到这里叹了一声：“后来才有了烛龙馆，而且从此之后，矮妖天师自成一脉，只听陛下宣调，不再理会海军调令。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小老儿大师与时任海军总司令的柳氏交恶，曾经的老朋友，到柳司令死的时候都没来往。”

　　杜林叹了一声：“这才是人间吗，后来呢。”

　　“后来啊，陛下发话了，那指挥官满门流放，成就天师的三个孩子，全都废了天赋进了赎罪营，早就死在边关了。”小虎这么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具体细节我不能说，但我能保证，等我的事情忙完，陆军和陆战队只要还有一个人没撤下来，我就陪着他在滩头。”说完，杜林也明白过来了：“我家小老儿，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被免了军职，他毕竟是陆军的人，也应该管不到海军头上，但是真要逮捕小老儿，陆军又不乐意，更别提空军了，所以最后也是免军职，回到后方做了一个闲散人。”

　　“是的。”两个年轻人同时点头回答道：“但是陆战队永远记得小老儿大师的恩情，我们诉不了的仇与苦，他为我们诉了。”

　　“那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与孙观之上四岛诛杀慈祥祖母最后一个大魔，所有的行动，一切的牺牲，都是为了给我们创造机会，只要我们能诛杀大魔，从他的脑袋里挖出慈祥祖母的秘密，就能将她彻底杀死……你们觉得这一切值得吗。”

　　面对杜林的质问，白头王八精第一个回答：“值得，您这么说，那代表着三军都会有动作，您这样的人都上去拼命了，我两个弟弟就算都死在滩头也值了。”

　　“我也一样……只可惜我是孤儿，军队不会允许我回去。”陈小虎叹了一声。

　　“你就别上去了，我的弟弟妹妹都还在海军，他们到时候肯定也会出动，没事，一想到是为了如此宏大的目标而死，真是值得。”孙有财说到这里看了看四周：“幸好我们刚刚使用了隔音阵列，这里说的话，就我们四个人知道。杜林先生这一手真是厉害，虽然我知道强者一个人就能激活隔音阵列，但像您这样年轻的孩子动一动手指就能激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东西应该还在工作一会儿。”杜林说完，看向眼前三个年轻人：“再等一会儿我也得回去休息了，今天这件事情，终究只入了你们三人耳朵，别外传懂了吗。”

　　三位年轻人也不说二话，立即立了誓。

　　上无名氏无夫子立誓，那杜林还有什么好说的。

　　而既然都聊完了，白家小子也要走了——他就是看着楼外面那条龙骨有意思，听说了事情之后就进来看看热闹，属于和陈小虎一样，有热闹不看全身发痒。

　　他一说要走，陈小虎也跟着要走，所以他们两人一走，孙有财就唏嘘了：“我当年太胖，没能进入军队，说实话也是很后悔，因为我总是缺了人生最大的一块人脉，长唐说人生四大铁，我天生少一铁。”

　　杜林笑着拍了拍这胖子的肩膀。

　　没事的，你看那柳氏与小老儿，到最后从朋友变成了敌人。

　　人的际遇，谁又能懂呢。

第866章 空对月

　　“你们有谁看到你们的小老儿师傅了吗。”戚夫人看向不远处的烛龙崽们。

　　孩子们都一脸茫然的摇着头。

　　戚夫人已经习惯了，这小老儿总是突然消失了，然后又在不知道多久以后突然出现。

　　所以她只能笑着招呼孩子们来吃点心。

　　而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平首席看着这一幕只能保持沉默——他知道小老儿去了哪里，但他也明白小老儿不希望有人来打扰他，戚夫人做为烛龙，她太年轻了，年轻到甚至都还没有到小老儿一半的寿数。

　　漫长的寿命带来的不全都是幸福，这个每天都在面对生离死别的世界，有什么还能比明天更令人恐惧的呢。

　　他的秘书，小小的半身人烛龙姑娘站到了他的身旁：“平首席还是不想告诉戚夫人关于小老儿大师的位置吗。”

　　“说了又有什么用，小老儿这样倔强的老头，他不想说而我又说出来了，你说他会不会杀我。”

　　“那的确，不过……我总觉得，这么些年了，戚夫人总应该要得尝所愿才对。”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心想事成的。”对此，平首席自有论断。

　　他半躺在椅子上，看着孩子们排着队开开心心的等着分发果子糕点，不由得想起了当年。

　　当年个时候，他还年轻，刚刚觉醒了烛龙之血，做为一个巨人种，他很笨，一开始就连术式都无法觉醒，但小老儿大师发现他的时候，还是非常真诚的鼓励了他。

　　如今，他成了烛龙院有史以来的第一位首席。

　　“话说回来，小老儿大师到底去了哪儿，你连我也不说吗。”

　　“我告诉你，你转身就会告诉戚夫人，到时候我要是被小老儿大师掌毙之前，一定会让他先打死你。”平首席阴阳怪气的说道。

　　一听自己的小命也在被毙的范围里，秘书立即安分了许多。

　　………………

　　与此同时，正在被寻找和正在被探究的小老儿正站在月光下的陵园中。

　　他看着面前柳成垄的墓碑……这是他的老朋友的后人，当年身为山海关驻军的柳商儿，一定没有想到过，他的后人用一代又一代的真才实学成为了海军的总司令，这个年轻人用他的一生为长唐服务，然后他的孙子也是一代又一代的为长唐服务，直到那一天，他与他老朋友的后人恩断义绝。

　　他是管的太宽了，可这天下这么大，有别人去管吗，陆战队在那之前只不过是海军的下属单位，他们做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吃的不如人，用的不如人，甚至活的不如人。

　　但这三关四海，这样的人很多，所以没有人会在意这样的事情，直到那一天，六千健儿落在了吕宋岛上。

　　但凡有几次空中掩护，但凡有几次战列炮击遮蔽妖物的波次攻势，那些死在滩头上的孩子就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那么多人死在沙场上，难道你们家的孩子死不得吗。

　　那年的自己，带着这样的疑问回到上京，在杀那乱臣贼子的时候这么问过。

　　他答不出来。

　　所以小老儿杀尽了他那一家，也杀了不少愿意为友人而死的人。

　　再后来，老朋友的孩子站出来质问自己，为什么他一个陆军的元帅，有资格杀海军的人。

　　是啊，的确没有资格，所以小老儿主动请辞，从一天之后，世上再无墨元帅，只有一个小老儿，犯了事，做了错。

　　也是因为如此，小老儿与柳氏恩断义绝。

　　这片大地上的人，来了又走，不如过此。

　　但是当那个年轻人的死讯传来时，小老儿还是硬下心肠，没有参加他的葬礼，哪怕他家的孩子派了三批传信的使者。

　　想到这里，小老儿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酒，拉掉木塞，将酒倒在了坟头上。

　　这酒牌子不大，就叫玉门关，是当地酒厂造的，当年他的老祖宗最喜欢这酒，于是这一家人就把喝这酒的习惯传了下来，虽然海军家族喝陆军的杂牌酒听起来有些怪异，但其实无所谓不是吗。

　　就像是陆军元帅墨氏，有一大窝在空军做事的小崽子，他们在天空中抛洒热血，为了亿万黎民的明天而战。

　　这长唐其实也没有什么海军与陆军之争，我们都在为这片大地流血，只不过你们杀不过来的叛徒我来杀，你们挑不过来的脓毒我来挤，你们管不过来的事情……我来管。

　　仅此而已。

　　将酒倒完，小老儿掏出了烟，将这烟点燃，然后放到了老朋友的坟头上。

　　他都快记不得老朋友年轻时候的笑容了，他只记得他最后见到他的时候，躺在床上的老猴子那张憔悴而皱巴巴的脸。

　　父亲曾经这么说过，如果你要和别的种族的人成为朋友，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