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日记 第475节

　　一样的笑容，差不多的衣着，同样的烛龙外观，那长长的角上打着孔挂着锦符。

　　所以，现在慈祥如她，正眯着眼打量着小小的杜林。

　　“是的，杜林，来自西陆，当年那个跟着小老儿的小姑娘的孙儿。”老庞说完，扭头看了一眼杜林：“我听小老儿说过你的故事，你跟你爷爷的姓，那她应该就是你的奶奶，在东土，这是规矩。”

　　“我懂。”杜林点了点头。

　　“真是俊俏，当年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是小小的一个人儿，这一晃几十年过去，她的孙儿都长这么大了。”老夫人说到这里，微笑着点了点头：“欢迎来到相见欢，孩子。”

　　“您好，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同类，杜林微微低头行礼。

　　“这声音也好听，像你的那位祖母，人老了，提到过去的时候，在孩子们面前丢人了。”老夫人说到这里，幽幽叹了一声，然后对着杜林招了招手：“孩子，过来。”

　　杜林走了过去。

　　她微笑着从自己的脖颈上取下一串小锁：“带你来的老庞走的急，等我听说你会来，已经没时间准备礼物了，你这孩子能让小老儿与颜真卿这样的犟种都说好，那定是好的，所以，奶奶给你一点小礼物。”

　　“谢谢，但我不能要，这样的锁儿，您应该留给您的孩子才对。”杜林拒绝了。

　　但正是这拒绝，让老夫人身边一直眯着眼的老妇人笑了起来：“我跟你说过，这孩子不是贪小便宜的孩子，他有他的觉悟，你的那点小东西，着不了他的眼。”

　　“胡说八道。”老夫人笑着驳了自己姐妹的胡说与八道，然后看向杜林笑了笑：“那好，等你下次来，记得带上你的妻室们，奶奶给你准备一桌，必定是这相见欢里最好的家常菜。”

　　“那我先谢过奶奶的好意。”杜林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袋果子放到了柜台上：“听庞先生说，还有不少人在等我这个孩子，我可不能让长辈久等。”

　　说完，杜林跟着老庞走上了台阶。

　　………………

　　柜台里，老妇人伸手拿起一袋，但是被她的姐妹打了手。

　　后者拿起袋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从中拿出一枚果子，她放到鼻前细嗅，最终抬起头，一脸诧异的看向她的姐妹：“自然熟，掉下来不到一天。”

　　前者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果子，她捏了捏果子，然后又放在灯下看了看：“还真的不到一天，这孩子……”

　　“能让孙先生请过来的帮手，哪能是易予之辈，这孩子真的幸亏没有生在这长唐，要不然就他这些年办的事，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老夫人幽幽一叹。

　　她身边的姐妹哼了一声：“说的好听，好不容易生出一个男孩，我们烛龙舍得吗。”

　　“不舍得，所以会死保，哪怕杀的人头滚滚也无所畏惧。”说到这里，老夫人笑的很开心：“这样的好孩子，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都会将他保下来，无论死多少乱臣贼子也在所不惜。”

　　而进来的老客人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笑容，这位穿着暗金鳞纹官袍，龙角虬结处悬着两枚青铜环的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的好姐姐，看你笑的这么开心，又看到老庞的车在外面，孩子带回来了吗。”

　　“小老弟，你总算是来了，太师把孩子带来了，和天师府的几位大师占的一样，神魂双生，煞气天成。”

　　“好一个煞气天成，我今天倒是要看看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如我那天师府里的同僚说的那样不可直视。”

　　“我劝你最好不要。”老妇人这个时候开了口。

　　直到这时，老夫人嘴中的小老弟这才惊觉，原来他的好姐姐身边还坐着一位。

　　然后，他看到了这位他所熟知的老妇人血泪两行的凄惨模样：“林姐姐，您这是怎么了。”

　　“看了点不该看的东西，卦了点不应该卦的事情，这孩子……好重的杀性。”老妇人说完，笑着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你姐手伸的及时，我刚刚就出丑了。”

　　“小老儿说，他才二十出头。”老人有些警惕：“不会是脏东西吧。”

　　“不是，神魂双生的上一辈子杀气极重，但我看到他死的时候，有数不清的孩子来送他，这可不是脏东西该有的结果。”说到这里，老妇人叹了一声：“真是整天打雁，今天被雁啄了眼。”

　　这时，老人像是发现了什么：“这两袋果子，怎么一袋五颗，一袋六颗。”

　　他的两位好姐姐一愣，然后老夫人笑着从一袋果子里取出了一颗，将它放到了老妇人的嘴里：“你的这一袋多了一颗，吃了吧，原来这孩子，早就把你的事情都想到了。”

第844章 金鹧鸪

　　“刚刚林家的老妹多看了你一眼，你不会怪她吧。”在楼梯的转角，老庞这么说道。

　　“怎么会呢。”杜林笑了笑：“我要是怪她，我也不会给她的小袋子里多塞一颗果子。”

　　老庞一愣，然后笑了。

　　在杜林的视角里，这位龙角似古树一般斜出的老烛龙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满是喜悦，他将双手放到了身后：“人在二楼，跟我走，应该还有几个人会晚一点来，他们有官职，而且不比你家小老儿那么轻闲。”

　　“嗯。”说完，杜林双手插兜，跟着老庞踏上台阶，走过假山与小池，他推开了一道门：“各位老弟弟们，人我是带到了，有什么想问的你们找他。”

　　说完，他走了进去，并坐到了一位将岁月刻满了老脸的烛龙身边，后者峥嵘的模样看着杜林后有一点点变形：“这……这也太小了吧。”

　　他一边感叹，一边打量着小老儿。

　　小老儿正在喝酒，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前者：“看什么看，我的种怎么了。”

　　颜先生笑着撸了撸小老儿的下巴：“别闹，你这小老儿真的不懂人情世故，人家老张在为他不知道几代的曾孙女考虑呢。”

　　“啊？”小老儿一愣，朱唇轻启，给在坐的各位啊了一声。

　　于是桌上的老头子们爆发出一片欢声笑语。

　　杜林在小老儿有些尴尬的招呼声中坐到了他左手边的空位上：“今天来的人不多，有不少和我这样的老东西实在挤不出时间，要不然大家都想来相见欢看看你这孩子。”

　　“下面已经有两位夫人见过了。”杜林将下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说老妇人伤着了，刚刚那位说杜林小的张姓老烛龙摇了摇头：“林家妹子终究还是看了，天师府看不到真人的次席，就因为算了一卦，伤到现在都还没有好，她是真的不要命。”

　　杜林微笑。

　　小老儿一个个给杜林介绍。

　　他和颜真卿自然不必提，老庞叫庞涓，听说早年还是一位帅小伙，后来人一老，这模样就变了。

　　“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老庞也很有自嘲的精神。

　　张姓老人叫张梦平，老爷子据说这张脸从小就这么板着，好不了一点。

　　坐在他身边的胖烛龙叫罗兴汉，他为什么会胖成一个球，谁都说不出来。

　　然后是坐在门附近的半身人烛龙，他也是混血儿，叫图林。

　　杜林一打听，姓图名林。

　　这个姓，杜林真的没听过。

　　“等一会儿还有方平安会来，剩下来的都忙着呢，这三关四海，三省六部，十二司八柱国，将军府，都是他奶奶的龙潭虎穴，加起班来真是要了命。”老庞一边说，一边撸了撸小老儿的脑袋：“你这小老头，怎么命这么好。”

　　小老儿哼了一声，没言语，但看起来应该是满心欢喜才对。

　　“没事，哥几个看过杜林这个孩子，你别说，是真够俊俏的，难怪老张那么心急啊，只可惜老张家从来不做二想，这绵延了三百来年的家里，愣是没出过没尾子的猴子以外的种。”这时，罗兴汉开了口。

　　听着他的解说，杜林算是明白什么叫太小——的确，和张老头这样的混血精灵种一比，杜林这样的草原精灵，终究是太小了。

　　不过这胖子倒是的确敢说也能说，似乎都没有人反对他这么说。

　　这时，有老人推开了房门：“我在楼下和我家老姐与林家姐姐聊了一会儿，总不能罚我三杯吧。”

　　“那不能，来，平安，你跟我们说说，今天朝堂上有什么可以乐的事情。”颜先生笑着说道。

　　“那倒没有，您也应该知道，最近战事都还不错，大过年的，也没什么人吵架。”

　　“如果是这样，也好。”

　　两个老头聊到这里，那个叫平安的老头看向了杜林：“你这孩子，叫杜林对吧，你的果子多给了林家姐姐一个，你是知道她窥探你吗。”

　　杜林点了点头：“能感觉到，虽然当时面前只有两位奶奶，但想来我没有猜错。”

　　“我现在挺想看你的，但看了林姐姐伤成那样，我又不敢了，毕竟明天我还得上班，真的没办法把自己搞的双目失明。”

　　“没事，看到真相的占卦师与星相师我看多了，没一个有好果子吃。”杜林说到这里眉头一皱：“是不是还有别人卦过我了，我先说，我这命不大好，没事别卦我，伤着自己不好。”

　　杜林这是实话实说，刚刚那个老太婆一边和杜林聊天一边双眼流下血泪，差一点就把杜林给吓着了——杜林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见到了脏东西。

　　后面才发现，原来脏东西的确存在，只不过他自己才是脏东西——有人想看没问题，但看了能不能活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就说要不要命吧。

　　但杜林还是架不住各位的勇气，什么叫勇敢的心放飞自我，就差不多就是看杜林的星相师，占卜师和天师这一类人。

　　平时啥事都没有，碰到人一齐就开始来事，搞的杜林时不时就觉得自己应该随身带个什么治丧委员会，免得有人把自己笨死的时候，杜林到底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那您就别看了，我这一身的确有点问题，我的观点是为了自己好。”

　　“那行，不看就不看。”这位说完，转而和图林聊起天。

　　而小老儿拍了拍杜林的肩膀：“孙家那个孩子，你为什么要跟着他冒风险，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吧。”

　　杜林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说实话也不想碰这种事情，但是这天塌下来，要么有人觉得自己力量大举起双手托住，要么有人觉得自己长得高用脑袋就行。”

　　说到这里，杜林笑了笑。

　　“你就真的这么有底气吗，孩子。”小老头皱着眉头问道。

　　“别担心，我和他只不过是去捏死一个大魔，在西陆我都已经杀了两个了。”

　　杜林这边说完，那边图林与罗兴汉同时哇了一声。

　　“他没骗人。”图林看着杜林：“你真的杀过大魔，谁家的。”

　　“有祖母家的，也有守密家的，我不说真名你们应该懂吧。”杜林问道。

　　这一次，所有老烛龙都在点头。

　　很显然，他们太懂了。

第845章 风飘絮

　　这酒喝的很晚，喝到胖子罗兴汉瘫在了椅子上，图林更是借着尿遁不知所踪。

　　长唐人的白酒，如杜林所预料的那样，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高度数——想想也是，有着旧日技术的加成，在上京已经电力全覆盖的当下，区区蒸馏技术，早就应该被发明才对。

　　最终，杜林站了起来，表示自己得回天师府了。

　　“你这孩子，人生地不熟的……”“没事，我有魔宠能指路。”杜林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窗户。

　　赫默拍打着翅膀落到了窗台上，它扫视了房间里的各位，对着杜林咕了一声。

　　“那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张梦平是今天这一桌到现在为止最清醒的，他也应该是除了老庞之外最年长的，所以他这么一说，老庞本来起身了，也就坐了下来。

　　杜林笑着与各位握手，然后带着自己家的赫默离开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图林推开门走了进来，他拿着一块毛巾抹着手：“年轻人走的时候看到我了，和我打了一个招呼，这年头像他这样年岁的年轻人，可没有他这么好的教养。”

　　“你也不想想，他是神魂双生，哪怕上辈子没我们活得长久，但这年轻人总给我一种阅尽千帆的错觉。”图林坐到了他的位置上：“罗兴汉，你这胖子就别装了。”

　　上一秒还瘫在椅子上的胖子下一秒就坐好了，他苦着脸看着图林：“这小鬼，我就跟他喝了一碗，他有本事连着干我七碗，我不装死我今天回去，必得被你嫂子剥皮抽筋。”

　　“那也是你自己作孽，人家孩子第三碗的时候已经给你脸了，是你自己跳出来要再喝。”颜真卿说到这里笑了：“我跟你们说过，这孩子，记打也记吃，你对他好他记得，你对他不好他也记着，他这次跟着孙主任去四岛，也必定是有备而去的，杀了那个大魔他们就会回来，想必无名氏也会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