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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96节

  终于,王二牛猛地抬起头,眼圈通红,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不再看家人,而是转向程老国公,用尽全身力气,嘶哑着低吼道:

  “国公爷!……我愿意!”

  “我愿意跟您去从军!我不怕死!我一定好好干!不给您丢人!不给我老王家丢人!”

  说完,他竟“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对着程老国公,“哐哐哐”就是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地面都仿佛震了三震。

  老国公眼中精光一闪,竟亲自起身,上前一步,伸手将他扶起:“好!好汉子!老夫果然没看错人!起来!”

  事情就此定下,屋里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凝重变得活跃起来。

  当晚,王家拿出了看家本领。

  好几个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大肘子,好几大碟切得薄厚均匀、酱色浓郁的卤肉,一大盆炖得烂乎的卤猪蹄,还有几样清炒时蔬,并一大筐新烙的、焦香的白面饼子,把堂屋那张旧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程老国公坐在上首,吃得极为畅快。

  他并非没见过山珍海味,但王家人这豪放不做作的吃法,席间互相夹菜、说说笑笑的温馨氛围,却让他胃口大开,比在那些规矩繁多的宴席上吃得香甜百倍,兴头上还和王金宝碰了几杯王家自酿的、口感有些苦涩的土酒。

  “王老弟,你这酒……啧,有劲道!够味!像咱边军喝的烧刀子!哈哈哈!”老国公朗声笑道。

  王金宝见国公爷喜欢,更是高兴:“国公爷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自家酿的,没啥讲究,就是粮食味儿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老国公的话渐渐少了,眼神也有些飘忽。

  他望着眼前王家人围坐一桌、笑语喧哗的景象,看着王二牛那憨直认真的侧脸……

  恍惚间,那张脸似乎和他记忆深处,那个同样憨直、同样为了家国毫不犹豫奔赴沙场、最终却马革裹尸还的三儿子的脸庞,重叠在了一起。

  傻蛋啊……爹的小傻蛋啊……

  也不知道你去了那边身上还疼不疼……

  爹见到你尸体那天,爹感觉我的傻蛋应该好疼啊,浑身都是伤,爹让军医缝都缝不过来……

  一点都不像你大哥和二哥,走的那般果决,让爹连面都没见着……

  也不知道你去那边,有没有碰到你大哥和你二哥……

  替爹说下,爹想他们了,也想我的傻蛋了……

  没事的,爹也快去陪你们了……

  对了爹遇到了个跟你很像的一个憨蛋,呵呵,爹以后就叫他憨蛋……

  酒意上涌,心底那份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的悲痛和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堤防。

  老人威严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看惯了生死、深邃如渊的眼眸,却在灯火映照下,悄无声息地湿润了。

  一滴浑浊的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深深的皱纹里,消失不见。

  坐在他斜对面的小猪妞一直偷偷瞧着这个看起来很凶但又很和气的“国公爷爷”,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水光。

  她轻轻拉了拉旁边王明远的衣角,把小嘴凑到他耳边,用气声、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和疑惑,悄悄说:

  “三叔三叔……你看,国公爷爷的眼睛……尿尿了诶……”

  王明远心中一凛,顺着望去,看到老国公那极力抑制却依旧流露出的一丝哀恸,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猪妞的头,低声道:“嗯,爷爷是想家人了。”

第117章 送别(上)

  定国公程老将军行事,果然带着一股子军中的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头天晚上刚定下的事,第二天一早就派人来传了话:明日卯时初刻,准时出发,奔赴西北边关。

  王二牛,从国公爷的亲兵做起。

  消息传来,王家小院瞬间像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所有人都转了起来。

  只剩今天一天时间准备了!

  赵氏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下意识就想照老规矩办——每次送三郎去考试,她都恨不得把家都给搬空了让儿子带上。

  她风风火火地就开始盘算:“得烙饼!得多烙!白面的!掺芝麻的!还有肉干!咸菜疙瘩!对了,新做的棉袄也得带上,边关苦寒,听说冬天能冻掉耳朵……”

  她絮絮叨叨地,就想往灶房里钻,好像只有不停地忙活,才能压住心里那股子慌和舍不得。

  “娘!”王二牛叫住了她,声音有点哑。

  他看着他娘那急慌慌的背影,心里酸得厉害。

  他走过去,拉住他娘的胳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娘,别……别弄那些了。”

  “咋了?”赵氏回过头,眼圈已经有点红了,“出门在外,吃的穿的不得备齐整了?穷家富路,这老话你忘了?”

  王二牛摇摇头,指了指窗外停着的那辆青篷马车:“娘,您看国公爷……他是去带兵打仗的,不是去游山玩水。您看他才多少行李?精简得很。我……我是去当兵,是去吃苦卖力气的,不是去享福的。带太多东西,不像话,也……也让人笑话。”

  他顿了顿,看着母亲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里更难受了,赶紧又补了一句:“您……您就简单给我准备点……嗯,准备点念想的东西就成。我想家的时候,能摸得着、看得见的东西。”

  赵氏听着儿子的话,看着他黝黑脸上那副认真又带着点恳求的样子,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她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带着哭腔:“好……好……娘知道了……娘不给你添乱……”

  她转身就进了里屋,翻箱倒柜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抱着一个沉甸甸、用旧蓝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袱出来了,塞到王二牛怀里。

  “给!”赵氏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却努力做出凶巴巴的样子,“拿着!这是娘在府城闲着没事时纳的鞋垫子!一共三十六双!厚实着呢!”

  王二牛接过包袱,入手一沉,心里也跟着一沉。三十六双……娘这得纳了多久……

  赵氏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娘……娘偷偷去问过村头以前当过兵的刘老头了,他说……说当兵得好些年才能回来……你……你打小就废鞋垫子,穿破一双,你就换一双……省着点穿……等……等穿到最后一双没了的时候……”

  她的声音猛地哽住了,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使劲喘了口气,才把话说完:“没了的时候,你一定……一定要记得回家来!回家来找娘拿!娘再给你纳!听见没?不许忘了!一定得回来拿!”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呜呜地哭出了声。

  什么国公亲兵,什么前程似锦,在她心里,都比不上儿子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回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她的心啊,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疼得喘不过气。

  “你……你一定要小心啊……千万小心……彩凤和猪娃……都在家等着你呢……”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王金宝一直蹲在门槛上闷头抽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直到赵氏哭得说不出话,他才重重磕了磕烟锅子,站起身,走到王二牛面前。

  他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洗得发白的旧钱袋,从里面小心地抽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又倒出里面全部的散碎银子。

  他把银票塞到王二牛手里,声音低沉沙哑:“这是一百两的银票,藏好,贴身藏着,别让人瞧见。当初……当初三郎去府试,爹也给了一百两。你别怪爹偏心。”

  他又把那些碎银子塞过去:“这还有二十两散碎银子,零花。穷家富路,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在外头别亏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咱家现在……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紧巴了。”

  王二牛捏着那还带着父亲体温的银票和银子,只觉得烫手得很,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一会,家里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

  大嫂刘氏递过来一个巨大的油纸包,塞进他的行李里,眼睛红红的:“二牛,大嫂没啥好东西给你,烙了些饼,你路上带着吃。耐放!饿的时候啃一口,就当……就当还在家里。”

  虎妞也挤过来,手里捧着一包烤得干硬、喷香喷香的棋子馍,上面撒满了厚厚的香豆粉:“二哥!给你!我特意多放了香豆子!你最爱吃这个!这个更耐放!啥时候想吃都有!”

  王大牛最后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用厚布缠裹的长条东西。

  他一层层解开布条,露出里面一把磨得寒光闪闪、刃口雪亮的厚背杀猪刀。

  这把刀,是王大牛自己最趁手、最宝贝的一把,平日自己用都舍不得,更别说让别人碰了。

  王二牛以前眼馋了好久,磨了几次,大哥都没松口。

  王大牛把刀递过来,刀柄朝向弟弟,声音瓮瓮的:“拿着。我的备用家伙什还好着呢。这刀……利得很,你带着……防身。在外头……机灵点,别傻乎乎的。”

  王明远走上前,他没有拿吃的,也没有拿银子。

  他手里拿着的是两本线装书,“二哥,”王明远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两本书,是我回来前就从柳教谕和师父那里求来的。

  一本是《军中急救粗要》,里面有些战场上包扎止血、处理简单伤口的土法子,都配了图,容易看懂。

  另一本是《边关风物志略》,记载了些西北边关的地理气候、部落习俗,还有……还有一些常见毒虫猛兽的辨识和应对之法。”

  他把书郑重地放到王二牛手里:“这里面很多内容都配了图,不懂的就找人问,一定要多学。只盼这些东西,关键时候……能帮二哥你挡掉一丝危险。万事……二哥一定要保命为先。”

第118章 送别(下)

  这会狗娃和猪妞也挤了过来。

  狗娃把自己藏了好久、都舍不得吃的一包府城酥香记的芝麻糖和一堆其他的吃食都塞给王二牛:“二叔,都给你吃!”

  小猪妞也贡献出了自己的“宝藏”——几块光滑的小石子和一个磨得圆润的野核桃,奶声奶气地说:“二叔,给!漂亮石头!核桃好吃!”

  王二牛看着怀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吃的、用的、银钱、刀、书、甚至小孩子的零嘴玩意儿……每一样都沉甸甸的,压得他心口又满又胀,鼻子酸得厉害。

  晚上,屋里就剩下王二牛和钱彩凤两口子。

  油灯豆大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动着。

  最后,她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个用红丝线精心编成的同心结。

  红丝线编得一丝不苟,下面还缀着细细的流苏。

  她将同心结塞进王二牛手里,声音低低的:“给。早就编好了,本来想……想等你下次生辰给的。里面……里面编了我的头发和猪娃的一小缕胎发。”

  她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反而故意板起脸,带着点凶巴巴的语气说:“王二牛,你给我记好了!必须全须全尾地回来!要是……要是你敢不回来……我……我我就带着猪娃改嫁去!我让猪娃管别人叫爹!”

  她这话说得又狠又绝,可声音里的颤抖和那强撑出来的“凶悍”,却像针一样扎在王二牛心上。

  王二牛一听“改嫁”、“叫别人爹”,顿时就急了,一把将妻子紧紧搂进怀里,搂得死死的,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里一般。

  他笨拙地用手去擦她脸上的湿意,声音又急又哑:“胡说!胡说八道!我不准!谁准你改嫁!猪娃只能叫我爹!”

  他喘着粗气,像是发誓一样,在钱彩凤耳边低吼:“你放心!我肯定回来!我一定囫囵个儿地回来!我还要挣军功,当大将军!风风光光地把你和猪娃接出去!让你们过好日子!让咱全家都过好日子!你等着我!必须等着我!”

  这一晚,夫妻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依偎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和窗外细微的风声,直到天色蒙蒙发亮。

  这一夜,王家小院静悄悄的,却没几个人真正睡着。

  次日一早临走前,王明远寻了个空档,走到程老国公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国公爷,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我那小侄儿,至今还未有大名。能否请您……赐个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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