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8节
他直起身,笑着拍了拍王三牛的小肩膀:
“要是旁人拎这么一麻袋‘杂草’来,老夫多半是不收的。药铺有固定的药材行供货,品相、药效都有保证。不过嘛……
你这娃娃我熟,从小看到大,懂礼数。你家也实诚,弄这些草药确实用了心。就当照顾老主顾了,这些,我收下!”
王三牛和王二牛一听,喜上眉梢,连忙道谢:“谢谢王爷爷!”“谢谢王大夫!”
“先别急着谢,”王大夫摆摆手,脸上笑容收了收,多了几分严肃,
“药这东西,入口救命的,马虎不得。你们记住了,像这蒲公英,最怕受潮,晒干了得用干净袋子装好,放在阴凉干燥处,不然容易发霉生虫,那就一钱不值了!还有这大黄,生熟功效不同,你们晒的是生块,药铺收来还得炮制加工。下次若是自己炮制,火候都得讲究,否则药效不对还可能伤身……”
王大夫絮絮叨叨说了几种主要草药。还有保存和处理要点,王三牛听得连连点头,牢牢记住。
旁边的王二牛也支棱着耳朵,努力把那些“干燥”“炮制”之类的词往脑子里塞。
王三牛心里清楚,王大夫能跟他们说这么多,完全是看在他“老病号”的情分上,想帮衬一把这个负担重的家庭。一般大夫都有固定的药商渠道,哪会随便收散户的零碎草药,更别说指点这些门道了。
“记住了!王爷爷,我们都记住了!”王三牛赶紧保证。
“嗯,孺子可教。”王大夫满意地点点头,朝柜台后喊了一声,“小六子!带这两位去后院,把这些草药过过秤!”
一个机灵的小学徒应声跑出来,领着王二牛扛着麻袋去了后院。王三牛没跟去,留在前堂陪着王大夫说话。
“王爷爷,”王三牛装作不经意地环顾着药铺里高大的药柜,小手指着其中一个写着“香料”二字的区域,
“我看您这儿除了药材,还有些香喷喷的东西?也是药吗?”
“哦,你说那些啊?”
王大夫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
“有些是药,像这八角、茴香、桂皮、丁香,能入药温中散寒。也有些是番邦来的香料,比如这胡椒、肉豆蔻,老早的时候价比黄金呢,还是开了海后价格才慢慢降下来,但是也是比常规的药材贵一截子!咱们这边用得少,富贵人家做菜炖肉都会用到。”
王三牛的心怦怦直跳!
“八角、茴香、桂皮、丁香、胡椒……”这些名字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上!
他前世最爱吃的就是卤肉,还特意在网上找了个被吹爆的秘方,试验了好几次,家人朋友同事都说绝了!那方子里的核心香料,可不就是眼前这些吗?
他原以为这个时代香料会非常匮乏,没想到大雍朝因为早早开了海禁,这些后世常见的香料竟然已经有了!只是价格略贵,还没普及到普通百姓家,主要用作药材或者富贵人家的调味品。
卤肉! 这是他早早就打算好的营生,要依照他脑子中的卤肉秘方,做出香飘十里的卤肉……
这可比采草药靠谱多了!草药受季节限制,冬天大雪封山,上哪儿采去?可卤肉生意,只要香料配方在手,一年四季都能做!
不过……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现在不行!时机不对!
一个六岁小孩,大门都没出过几次,突然“发明”个香料配方?
太扎眼了!得等……等读书以后!到时候就说在书上看到的“古方”,或者“听同窗说的”,这样才有说服力。采草药只是第一步,是块敲门砖,这卤肉的买卖,才是能给家里添个稳定进项的好路子!
他这边正心潮澎湃地盘算着,后院那边已经称量结算好了。小学徒拿着个单子出来递给王大夫。王大夫接过单子,掏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嗯……蒲公英,品相中等,五文钱一斤……车前草,三文……大黄块,炮制尚可,十文一斤……益母草,四文……小蓟,三文……还有这点零碎的地黄根……嗯,拢共算下来……”
王大夫手指在算盘珠子上最后一点,“七百二十文!”
他抬头看着王三牛:“三牛,你看这个数,成不成?”
王三牛心里飞快地算了一下,这个价,绝对算厚道了!尤其是那点大黄,十文一斤,比预想的还高点。
他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王爷爷您太照顾我们了!给七百文就行!那二十文算我们孝敬您喝茶的!”
“哈哈,你这小鬼头!”王大夫被逗乐了,也没推辞,显然很受用这份“孝敬”。
他打开钱匣子,从里面拣出一小块散碎银子,又用小戥子称了称,剪下一角,递给王二牛:
“喏,拿好!足秤的七钱银子(约700文)!”
王二牛粗糙的大手捧着那块小小的银子,感觉沉甸甸的,还有点烫手。七百文!快抵上家里卖小半头猪的钱了!还是三弟有本事!
“多谢王大夫!”王二牛瓮声瓮气地道谢,声音里透着激动。
临走前,王大夫又特意叮嘱了一句:
“三牛啊,这些草药里,就这大黄和蒲公英,我们铺子日常用量最大,炮制起来也相对简单些。下次要是再送,主要就送这两样,有多少我们收多少。但是其他的需求量不大,怕你们采多了积压。记住了?”
“记住了!王爷爷!谢谢您!”王三牛和王二牛异口同声,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兄弟俩揣着热乎的银角子,扛着空麻袋,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肉摊。
“爹!爹!”王二牛还没到跟前就忍不住喊起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卖掉了!三郎那些草……哦不,那些药!都卖给仁心堂了!王大夫给了七钱银子!”
正低头磨刀的王金宝手猛地一顿,抬起头,眼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他接过王二牛递过来的银角子,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冰凉的触感,又掂了掂分量。
“真……真卖了七钱银子?”王金宝的声音有点发干,目光唰地转向旁边安静站着的王三牛。
“嗯!爹,王大夫说咱收拾得干净,药好!”王三牛点点头。
王金宝看着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眼神清亮的老儿子,心里头翻江倒海。他忽然觉得,自从那天被猪血浇了一头晕过去再醒来后,这三郎好像真有点不一样了。
说话做事条理清楚,眼神也活泛,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怯生生、病恹恹的。难道……那一盆猪血,真把他浇开窍了?
“好!好!好小子!”
王金宝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难得地绽开一个巨大的、带着毛茬胡子的笑容,蒲扇似的大手用力揉了揉王三牛的脑袋,
“三郎有出息!比你那俩就知道吃和蛮干的哥哥强!聪明!有灵性!”
这毫不掩饰的夸赞,让旁边的王二牛脸也一红,也让王三牛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第一步,成了!这七百文钱,还有老爹的认可,就是他在这大雍朝立足、改变这个家,甚至改变自己命运的第一块基石!
第9章 闷声发财
下午没一会,剩下的肉和下水就被几个风风火火的隔壁村妇人包圆了。她们家要办喜事,正愁买不到好肉呢!
“掌柜的,剩下的筒骨也搭给我们呗?回去熬个汤!”
领头的妇人嗓门洪亮,眼睛瞟着案板角落那几根光溜溜的大骨头。
王屠户今天心情不错!肉卖得精光,草药还换了七钱银子!他大手一挥,豪爽得很:“成!都拿去!沾沾喜气!”
顺手就把那几根没啥肉的筒骨塞进了她们装肉的篮子里。
王三牛看着瞬间变得光溜溜的案板和架子,心里默默为家里的两个小馋猫点了根蜡。
虎妞和狗娃那俩,昨天就开始念叨今天赶集能剩点肉渣渣解馋了。这下好了,连根骨头毛都没剩!
他能想象出那两张小黑脸皱成包子的失望样儿。
老爹王金宝可不管这些,他正沉浸在双重喜悦里。
很快便收拾好家伙事儿,推起独轮车,准备回家。
路过镇口的点心铺子时,脚步顿住了。
“等着!”王屠户撂下话,一头扎进了铺子。没过一会儿,拎着两个粗纸包出来,一包是碎渣渣似的、便宜的点心边角料;另一包是颜色发暗的饴糖块。
“喏,拿着!”王金宝掏出几块饴糖塞给坐在车上的王三牛。
王三牛一愣,低头看着手里的几块饴糖。这玩意儿在后世白送都没人要,可在这年头,对农家孩子来说就是稀罕零嘴。
老爹这是……偷偷给他开小灶?
一股说不清的暖流涌上来。是啊,虽然爹平时总嫌弃他身子弱、不像老王家的人,可这些年他三天两头生病,汤药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爹娘咬着牙也没放弃过他。
嫌弃是真,掏钱治病也是真。大概,这就是爹表达关心的方式?
回去的路被烈日晒得发烫,二哥王二牛推着车,两条大长腿迈得飞快,远远地,还没到家门口呢,两个小黑影就跟炮弹似的从院里冲了出来!
“爹!二哥!三哥!肉呢?剩肉呢?”虎妞跑在最前头,小辫子都快飞起来,黑亮的眼睛直往空荡荡的车板和架子上扫。
狗娃动作慢点,也扒着车辕,踮着脚尖往装肉的木桶里看——空的!连点油腥子都没剩下!
两张小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失望、委屈迅速染满了整张小脸。虎妞瘪着嘴,眼眶开始泛红。狗娃更直接,小嘴一咧,眼看那声酝酿好的嚎哭就要破嗓而出!
“嚎什么嚎!”老娘赵氏紧跟着从院里出来,眼睛一扫空车,脸上倒先乐了,
“哎呦!今天行市好啊!一点没剩!”
再一瞅狗娃那副要哭不哭的怂样,赵氏眉毛一竖,蒲扇似的大手作势就要抬起来,
“狗娃!你敢给我哭一嗓子出来,信不信你奶我现在就给你个大嘴巴子尝尝咸淡?!”
狗娃吓得浑身一激灵,那声酝酿到喉咙口的嚎叫硬生生被他用小手捂回了肚子里!小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敢掉下来。那模样,又可怜又滑稽。
王金宝看着俩小的也是觉得好笑,脸上的胡子茬都跟着抖:“两个小馋鬼!”
他从怀里掏出粗纸包,递给赵氏,“喏,他娘,给这俩馋猫分分,堵堵嘴!”
赵氏接过纸包一掂量,就知道是啥了。她白了王金宝一眼,动作麻利地解开绳子。
甜腻的饴糖味儿瞬间勾住了两个小的魂儿!那点失望委屈眨眼就被巨大的惊喜冲得无影无踪!
“糖!是糖!”虎妞惊喜地尖叫。
“糖!糖!”狗娃也忘了要哭,口水亮晶晶地挂下来。
俩小的顿时化身小牛皮糖,死死缠住赵氏的腿,仰着小黑脸,眼巴巴地瞅着那包糖,嘴里不停地念叨:
“奶!奶!糖!我要糖!”
赵氏被缠得没法,一边笑骂着“两个讨债鬼”,一边小心翼翼地从黏糊糊的糖块上掰下两小块,分别塞进两张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
“唔!甜!”虎妞满足地眯起眼,小舌头珍惜地舔着嘴里那块小糖疙瘩。
狗娃更是夸张,整个小脸都皱起来,好像要把那点甜味榨干似的,含在嘴里舍不得嚼,只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两个孩子得了糖,立刻像得了宝的小猴子,欢呼着跑开,找地方享受去了。
赵氏把剩下的糖细包好,和点心一起拿回里屋放起来。
王三牛看着这一幕,记忆里也翻出类似的画面。爹和娘虽然抠门,但在吃食上,尤其是给孩子们弄点零嘴这事儿上,从不吝啬那点铜板。这个家是穷,可爹娘在“吃”上,从来没亏待过谁的肚子。
他们回来没多久,日头还老高,大哥王大牛和大嫂刘氏也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汗水把衣服都浸湿了大片,脸上也沾着泥点子,但精神头看着不错。
见人都齐了,两个小的又野得不见影,王金宝咳嗽了一声,眼神扫了一圈,压低声音:“二牛,去把院门关严实了!”
又对其他人说:“那俩小的野出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有事情要说!”
王二牛猜到父亲要说什么,快步走过去关上了那扇破旧的院门,还落了门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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