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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万历帝 第696节

  朱翊钧手指在桌面上敲响,“嘣嘣,一声急过一声。”

  停了停,朱翊钧又说道:“好,两天后,我们君臣把这出《收姜维》,好好唱敞亮了!”

第734章 上殿如上坟的勋贵们

  九月初四,成国公府后院的一间屋里,朱希忠站在屏风后,平举双手,任由妾侍给他穿衣戴冠,正妻梁氏在旁边指挥张罗。

  绣金蟒服,乌纱帽,白玉金丝带,彰显他的威势。

  准备穿官靴时,朱希忠突然挥手止住妾室的动作。

  “怎么了老爷?”

  “那身仙鹤官服还放着吧。”

  “仙鹤官服?老爷是勋贵武职,哪来的仙鹤官服?”

  “世宗皇帝恩赐的那一身。”

  “哦,老爷一说妾身记起来了。放得好好的。世宗皇帝龙驭宾天后,好几年没穿,妾身都不记得了。”

  “取来,老爷我今日要穿那一身官服。”

  梁氏连忙叫妾室去取,好奇地问道:“老爷怎么想着穿这一身官服?”

  “今日皇上召我们勋贵,还有内阁、戎政府重臣在西苑太极殿议事。”

  “老爷不是换公服准备去嘛。”

  “暗礁险滩,当风秉烛。这身世宗皇帝御赐的仙鹤官服,说不定是老爷我的保命符啊。”

  婢女把仙鹤官服取来,梁氏先指挥妾侍把蟒服脱下,换上这身带着浓郁樟脑丸味道的仙鹤官服,重新配上玉带,戴上乌纱帽。

  梁氏挥手叫妾侍和婢女们都退下,亲自上手,给朱希忠整理衣襟、衣角,佩戴牙牌,嘴里轻声念叨着。

  “老爷,你以前去西苑见世宗皇帝时,都没有这么紧张。”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老爷,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说世宗皇帝威凛难测,让人生惧。可妾身觉得,文武大臣们,包括老爷,怕皇上更甚怕世宗皇帝。”

  朱希忠抬头看着屋顶,目光复杂,脸上满是苦涩。

  “唉,一言难尽啊。皇上虽然年少,却是国朝难得的圣君。志向高远、手段高明,心计穿戴好了吗?”

  梁氏连忙答道:“老爷,穿戴好了。”

  “马车备好吗?”

  “去问问朱九,老爷的马车备好了吗?”梁氏对着外面喊了一声,然后拿着一碗参汤。

  “老爷,喝几口,提提神。”

  朱希忠接过碗,喝了两口,“年纪大了,不济事了,是要提提神。”

  梁氏拿着毛巾,擦拭着朱希忠的须髯,把上面沾着的汤汁擦拭干净。

  外面有婢女回话,“回太太的话,老爷的马车备好了,在马厅里前候着。”

  朱希忠一撩前襟,“走了!”

  梁氏带着妾室在后院门口,恭送朱希忠离开。

  朱希忠由管事朱九接住,引向前院的马厅。

  “二老爷那里,还有镇远侯打好招呼了吗?”

  “回老爷的话,都打好招呼了。二老爷在双碾街口上车,镇远侯在灯市街口上车。”

  “好。”

  朱希忠上了马车,两名随从爬上车厢后面座位上,另一位随从爬上前面,坐在马车夫旁边。

  听到朱希忠在车厢里跺了跺脚,马车夫一抖缰绳,两匹骏马迈开马蹄,哒哒向前走。出了侧门,转到崇文门北街,往南不急不缓地行驶着。

  到了双碾街口,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成国公府的马车停下,万宁伯朱希孝,朱希忠的二弟钻了进来。

  “兄长。”

  “老顾在前面。”

  “好。”

  到了灯市街口,成国公府的马车刚停下,镇远侯顾寰从自己的马车里出来,钻了进来。

  朱希孝和顾寰坐在朱希忠的对面,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朱希忠开了口。

  “我府上的应桢被锦衣卫镇抚司的人抓了。”

  顾寰答道:“我府上的承祖也被镇抚司的人抓了。”

  朱希孝答道:“我问过了,一并抓的还有永康侯府的徐文烁,武定侯府的郭应庸,定西侯府的蒋建松,抚宁侯府的朱继成。

  还有安远侯、武安侯、丰城侯、宁阳侯、隆平侯、新宁伯、应城伯、平江伯等府上,都有子侄姻亲被抓。

  总共二十一家侯伯勋贵府有人涉案。”

  “这两日,这些老伙计都派人找老夫,想上府商议这件事,”朱希忠捋着胡须,缓缓说道,“但是老夫叫人挡住了他们。”

  “这个时候来商议什么?这不是给兄长招祸吗?”朱希孝抱怨道。

  朱希忠看着顾寰,开口问道:“老顾,你觉得皇上这次修剪,会修剪到什么地步?”

  顾寰幽幽地答道:“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天意难测。”

  “薛国丈打探出什么消息来?”

  “成国公,你觉得能打探出什么消息来?”

  “唉,是我们有些心慌了。”

  “南京勋贵因为淮盐之事,被除了七家;宗室被除国一半,九成改为庶民;然后文官士林,山西、江南被修剪一空。

  轮也该轮到我们勋贵世家。摊上这事,谁不心慌?”

  “心慌没用,皇上对此事早有策划。”

  “是啊,要是我们稍有异动,恐怕才是真正的大祸临头!”

  朱希孝有些不解,“兄长,镇远侯,你们说皇上早有策划,什么意思?”

  朱希忠看了他一眼,问道:“阳武侯府的薛麟、薛易,老顾府上的顾鸢,西宁侯府上的宋克病,恭顺侯府的吴汝芳,武安侯府的郑亮,安远侯府的柳嗣义,还有我们的族侄朱迁,他们在哪里?”

  “跟着戚莱阳西征去了,”朱希孝恍然大悟,“我们勋贵中有点出息,在军中任职的子侄,都跟着西征去了。

  当时我们还兴高采烈,认为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光耀门庭,巩固世荣,万万没有想到,皇上还有这层用意。”

  “皇上行的是阳谋,支走我们在新军京营中的羽翼,我们还得谢谢他。”

  朱希孝叹息了一声,“是得叩谢天恩。兄长,镇远侯,你们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的?”

  朱希忠摇了摇头,“太祖立国,自洪武、永乐、洪熙、宣德,君强臣弱。

  直到正统年间,英宗皇帝九岁即位,主少国疑,君弱臣强。文武辅弼左右,明争暗斗,滕薛争长,终有土木堡之变。

  勋贵为之一空,武将元气大伤,而后文臣一家独大,不仅握图临宇,还秉旄仗钺。正德、嘉靖年间,武宗、世宗两位先帝励志图强,意欲改弦易辙,再回文武制衡之路。

  可惜壮志未酬

  而今天子圣明,手段匪夷所思,却如九天雷霆,朝政局势为之一变,君强臣弱不输洪武永乐年。

  大明这架马车,又调头回了文武制衡,或者说,多方制衡这条路上。”

  顾寰点头附和,“皇上圣威,不输太祖皇帝。如此威赫之下,朝堂上不仅容不下一家独大,更容不下臣强君弱。”

  朱希孝明白了兄长和顾寰话里的意思,“文臣、宗室、勋贵,注定要轮流被修剪。

  文臣势力最大,与士林二位一体,被修剪得最厉害。文臣、宗室陆续被修剪过,外戚又难成气候,确实接下来该轮到勋贵了。

  可是皇上这样做,岂不是自减羽翼。”

  朱希忠看着他摇了摇头,“你糊涂啊!羽翼羽翼,是一根根羽毛组成的飞翼。再说了,我们这些勋贵,是太祖成祖册封的勋贵,皇上也册封了勋贵,难道就不是勋贵了?”

  朱希孝默然了一会,“当然也是勋贵。他们也都是军功封爵,还有数百上千新进敕授的勋位和世袭武职。

  天下兵马,都在这些新晋勋贵手里捏着。还有少府监的钱财。有这两样,皇上天下什么枝叶修剪不得?”

  朱希忠和顾寰看着他,都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两人忧心忡忡的样子,朱希孝一时也觉得前途渺茫。

  一朝天子一朝臣。

  皇上开疆拓土,心腹武将们纷纷因军功封爵,成为新的勋贵,那自己这群“旧时代勋贵们”,岂不是要完了?

  不对,自己的万宁伯还是皇上作太子时,以隆庆皇帝的名义册封的,援劳苦功高之例。那自己是旧勋贵,还是新勋贵?

  且自己这个万宁伯如外戚封爵一样,没有被授予铁劵,意味着一世而终,不能世袭罔替。

  既然如此,自己也就应该如外戚们一样,蹲在一边咔咔吃瓜,不掺和这出大戏。

  可自己是成国公的弟弟啊!

  纠结了!

  马车一路哒哒前行,很快就拐进了东长安大街,前面就是承天门,过了那里,不远处就是南华门。

  朱希孝突然脑子一激灵,“兄长,镇远侯,汝宁侯卢公今天会不会同列太极殿?”

  京师里属于新晋勋贵的有宣城县公胡宗宪,还有东宁侯谭纶等几位。

  胡宗宪病倒在床,来不了,谭纶肯定会来。但他和胡宗宪是文官因军功封爵,如阳明公一样。

  因军功封爵的武将,京师里只剩下寥寥几位,以卢镗为首。

  朱希忠和顾寰对视一眼,“卢镗身体好得很,肯定会来。他跟东南系关系匪浅,今日太极殿的风波,全由顺天府尹潘凤梧掀起,东南系的干将啊。

  嗯,万宁伯提醒得对。

  那边可能跟卢镗通过气,免得风波一起,他站在勋贵这边坐蜡。一旦他沉不住气,引发变故,反倒是件大麻烦事。”

  “老二,你跟卢镗关系不错,待会在南华门例检时,你找机会寻到卢镗,打探一二。”

  “兄长,打探什么?你得让我心里有个数。”

  “老二,我们现在最担心的是,皇上对于我们的这番敲打是止于皮毛,还是深入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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