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585节
天朝礼仪太多,我们学不过来。
张四维轻声对李昖解释了两句,原来按照惯例,文采盎然的文官大臣要就此景此情,挥毫写下诗词,歌功颂德,以做纪念,写得好还会刊行天下。
写诗?
天朝上国果真是礼仪之邦,文明故里,赐个宴还要写诗。
潘晟的制诗:“维时属遘屯,畎亩足自适。进退与道俱,玉德怀贞白。皇天鉴昭晰,宝命所由锡。笃生太祖圣,配天立人极。”
张四维的制诗:“世宗嘉天下,继统安济靖。圣文既炳焕,神武尤赫奕。贤才尽登用,秉德各修职。庶邦承覆载,贡献来九译。”
两人制诗写得最好,赢得在场众人的一致赞赏,包括李昖、沈义谦、郑仁弘,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翊钧钦点了这两首诗,叫收入国史馆,再叫《皇明朝报》刊行。
一场外藩朝拜大明天子的礼仪,完全结束。
潘晟、张四维等人送李昖、沈义谦、郑仁弘三人出西苑。
一行人说说笑笑,极为融洽,李昖三人向张四维表示,希望有幸到翰林院参观请教。
张四维表示非常欢迎,虚左以待。
一行人出到南华门,张四维目光一扫,敏锐地看到在门外不远处,那群等候的随从佐官里,站着沈一贯。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交织,互相心里有了数。
张四维和潘晟等人一起,送李昖三人坐上马车,待他们远去,大家拱着手,说着话,三三两两便散开了。
候在那里的随从和佐官们,连忙向他们的老爷和主官们迎了上去,很快就围成了一个个小圈子,大家陆续上了各自的马车,逐一散去。
张四维和沈一贯钻进马车里,马车刚一启动,沈一贯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凤磐公,学生打听到一件大事。”
第648章 秉德各修职
张四维一点都不急,只是坐着座椅上,微闭着眼睛,悠悠地说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更在一个礼上。”
他左手敲着厢板,悠悠地念着:“贤才尽登用,秉德各修职。庶邦承覆载,贡献来九译。”
沈一贯眼睛眨巴了几下,连声赞叹道:“凤磐公的制诗写得好,意味深长,回味无穷!”
看着意气风发的张四维,沈一贯心里知道,这是寂寞多年的凤磐公,今日终于找到用武之地,在皇上面前又露了一面。
自然心潮澎湃。
只是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
我的凤磐公!
张四维平复心里的激动,转头问道:“不疑,你打听到什么大事。”
“凤磐公,学生听闻司礼监冯公接手了通政司后,进行了一番改革,方案得到皇上首肯,提交给资政局讨论通过,现在已经分发到吏部和光禄寺。
学生有好友在光禄寺,看到了这份方案。”
张四维目光闪烁,“冯公是怎么改的?”
“通政司职责为出纳王命、通达下情、敷奏万机、督其淹缓,负责资政局、御前朝议会的召开、记录、决策下达和督办”
沈一贯把通政司的职责细说一遍后,张四维的眼睛更亮了,他的左手在车窗边上来回地抚摸着。
“如此一来,通政使就责任重大了。”
何止责任重大,简直就是咸鱼大翻身,从此前的清闲养老官职,一跃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
看到张四维的神情,沈一贯知道他动心了。
动心好啊!
不动心怎么努力上进?
你不努力上进,我怎么跟着进步?
“通政使人选,你可听到什么风声?”
张四维捋着胡须,转头看着沈一贯。
“方案都递到了吏部和光禄寺,怎么也该漏些风声出来。”
国朝老传统了,朝中历来没有什么机密。
很多军国大事,前脚刚在内阁议定,后脚就传遍了京师五城,消息跑得比阁老们的脚步还要快。
皇上以太子秉政后,篱笆扎得越来越严,不过上百年的陋习,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就改掉。
只要事情还在司礼监、资政局、内阁办公厅,那必定是严丝合缝,一点风声都出不来。
但是一旦分发到六部诸寺,那完犊子了,什么风声都跑出来了。是真是假,就全靠你自己甄别了。
现在通政司改革方案分发到吏部和光禄寺,一个审批机构配置,另一个审批编制,按照惯例,确实应该有风声跑出来。
“凤磐公,学生听说,潘凤梧、郜子元(郜永春)、曾三省(曾省吾)以及先生你,都被传闻是通政使的人选。”
张四维心中一喜,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通政使一职,老夫倒是想去争一争,可是强敌如林啊,各个都不是善茬啊,难以得偿所愿。”
“凤磐公,学生认为,先生的机会非常大。”
“哦,从何说起?”
沈一贯精神一振,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探。
“凤磐公。
郜子元性情刚直,当了通政使除了得罪人还是得罪人,如何连通内外?再说了,他只是嘉靖四十一年的进士,资历方面根本无法跟先生和曾三省比。”
曾省吾有个趣闻。
他生于嘉靖十一年,在嘉靖三十二年中丙辰科进士。而他的父亲曾璠在嘉靖四十一年才中壬戌科进士。
按照科场规矩,父亲曾璠得叫儿子曾省吾一声前辈,自称一声学生或晚生。
沈一贯继续分析,“凤磐公,曾三省朝堂上下都知道他是张太岳的心腹爱将。皇上会任命他为连通内外的通政使吗?
张太岳听说跟司礼监冯公的关系,非同一般。”
张四维欣慰地点着头,“不疑,你真是大有长进,悟到了,这些官场的玄机,你都悟到了。
没错,皇上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让张太岳的人尽据勾连内廷和外朝的要紧之处。”
沈一贯备受鼓舞,继续说道:“凤磐公,如此说来,能与先生你争一争通政使的,只剩下潘凤梧了。
他资历虽然远不及凤磐公你,可他简在帝心,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张四维沉默了一会,只是答道:“潘凤梧在顺天府少尹职上,政绩有目共睹。”
看到张四维有打退堂鼓的意思,沈一贯急了。
凤磐公,你如此不思进取,以后还叫学生如何追随你?
他毫不犹豫地建议道:“凤磐公与张相关系匪浅,要不要再去说道说道?还有鉴川公,他是西苑旧臣,皇上跟前也说得上话。
鉴川公怎么说都是先生你的亲舅舅,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要不要学生出面去王府说一下,请鉴川公在皇上面前,替先生你美言几句?”
张四维不置可否,继续保持着沉默。
马车在继续行驶着,哒哒的马蹄声就像锤子一样,敲在两人的心上,窗外的风景,缓缓闪过。
马车从西苑南华门出发,沿着西长安大街过承天门,进到东长安大街,再北转进安定门北大街。
此前的翰林院在銮驾库后面,跟六部诸寺同在大明门左侧办公区。只是隆庆年后,翰林院越发地冷清。
国史馆搬到皇史宬,庶吉士被剥离给吏部,制诰拟诏完全归了司礼监,只剩下庶务厅、典簿厅两个空架子的翰林院,被搬到国子监后面的文庙里,跟孔老夫子的牌位为伴去了。
凄凉!
沈一贯撩起窗帘,看着外面大明门左侧办公区的高墙,幽幽地说道:“凤磐公,我们现在从大明门左办公区的北门过,这里比文庙那边,要热闹多了。”
张四维抬起头,目光透过车窗看着办公区的北门,警政厅警员在站岗,人员进进出出,走路时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三分小心。
透过敞开的北门,可以看到办公区里,阁屋连翩,人来人往。
内阁、六部和诸寺,都在里面办公。这里是大明的心脏,每日数以百计的政令、部令从这里发出去,传递给地方各省,数百上千万人遵循无误。
张四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里面,透出的光仿佛有勾子,勾在里面再也扯不动了。
马车在继续行驶,从办公区北门驶过,张四维的目光依依不舍地收回来。
车厢里又陷入到寂静中。
哒哒的马蹄声,还有轰轰的车轮声,更加响亮,在车厢里回响着,扰乱着两人的心。
过了好一会,快到国子监门口时,张四维突然开口了。
“不疑,你前两日结识的那位栾永芳栾公子.”
沈一贯马上答道:“这位栾公子一直想到国史馆向学生请教,回去后,学生就约上他。”
现在通政使是潘应龙和张四维二选一。要是潘应龙上不去,那张四维不就上去了吗?
如何让潘应龙上不去?
那就得司礼监大貂珰冯保出面了。他是内相,皇上跟前最得信任的内侍,他要是出手,能绝了潘应龙的通政司之路。
张四维欣慰道:“好。栾公子家学渊博,擅长戏曲,不疑,让他唱上一出好戏。”
“凤磐公放心。”沈一贯应道,“只是这出戏不知是《西厢记》还是《红拂夜奔》?”
“管它是什么,只要够精彩就好!”
沈一贯笑了,“凤磐公看好了,肯定精彩!”
西苑里,朱翊钧换下一身朝服,换上燕居服,双手笼在袖子里,走在中海湖边。
此时的中海湖,刚入初冬,深秋尚未完全褪去。
碧丽的湖水,湛蓝的天空,在阳光下绚丽多彩,仿佛画师手里的水彩调色板被打翻了。湖边的树上还挂着零星的枯叶,还有更多的枯叶,漂浮在湖面上,远看去是一团团黄色。
被湖水底色一映,鹅黄新绿,仿佛初春一般。
从湖面吹过来的西北风,带着初春的春寒料峭,凌厉地扑面而来。
金黄、橙红、深褐等各色的落叶铺满湖岸,还有小径上。踩在上面,软软的,散发出的叶子香气,让你忍不住想起它郁翠的时候。
季节的更迭和生命的轮回,在朱翊钧的脚下不起眼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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