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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 第216节


  杨国忠闻言,立即隔着窗子召唤过贴身家人,低声耳语吩咐。目送那家人策马远去后,面色青白的国舅爷转身间自责了一句道:“枉我近来日日进宫,居然就没发现此物!”,言至此处,眼神一亮的他猛的看向唐离道:“对了,别情,你怎么确定陛下寝处燃的是苏合香,也许……”。

  “我对香料敏感,至少我敢断定今天燃的是湿制苏合香”,指了指自己地鼻子,唐离嘿然一笑道:“至于那盆苏弥难花,白日里被搬出去透气,就算你天天去也看不到的”,当下,唐离将前不久在勤政务本楼中所见说了一遍。

  唐离的这番话彻底打破了杨国忠心底最后一点幻想,事物反常必为妖。这么多巧合遇到一起,任国舅爷心中多么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

  学着唐离的样子低头在脸上狠狠一阵揉搓后,脸上依旧是一片青白地杨国忠沉吟片刻后,蓦然开言道:“别情以为是谁?”。

  “此事尚难定论”,与杨国忠对视一眼后,唐离沉声道:“不过。咱们倒是能反过来想想,若是陛下现在龙奴宾天。到底谁得利最大?”。

  “好狠毒!”,狠狠说出这三个字后,杨国忠咬牙道:“自上次韦氏一案后,李亨被陛下收回身边监管,看他那一副懦弱摸样,没想到他竟然能有这样的胆量,大意了。真是大意了!”。

  “是大意了,不过他这时机也选的实在是好,安史乱起,小李相公罢相,咱们的心思也都在战局上,还真都注意不到他,难怪他近些日子活跃了许多,就不说刚才那厮的谣言。来前在勤政务本楼就听娘娘说过如今宫里流言纷纷,都说陛下身子日差,难以料理国事,应当禅位太子,如今看来,这竟是连环计了。老杨,看来太子殿下此次是志在必得,已经开始造势了……”,口中正说到这里,唐离蓦然一顿,他这突然的停顿也让原本就心情不宁地杨国忠神情一紧,“怎么了?”。

  “太子如今就住在陛下寝宫附近”,激动之下半站起身子地唐离脸色急变道:“老杨,快,谴人向宫里带话。让娘娘从即刻起寸步不能离开陛下身边。太医署那边如果有信得过的人也一并通知到,陛下如今说话都难。小心太子矫诏!”。

  听到唐离最后一句,杨国忠转身就向车窗靠去,急促之中,他竟将身边地酒樽碰落于地,车底板的旃檀上立时就洇湿了一片。

  “你们留在此处好生侯着,等叶先生开诊完毕后将他先接往我府”,对车窗外的护卫吩咐了一句后,唐离随即向车夫道:“老李,走,回皇城!”。

  车行粼粼,但轩车内的气氛却滞重的很,见杨国忠一脸严峻,尽管唐离心底也是不畅,尤自轻笑了一声道:“昔日东晋遭前秦八十万大军来攻,名相谢安依然安闲手谈,如此气度百年传诵,与之相比,咱们现在该算是惊惶失措了,这要是传出去,我倒没什么,难免坠了你宰相名头”。

  “鞋跟儿掉了都不知道,名相气度也不过如此!”,杨国忠没好气儿的回了一句,“别情,现在都什么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现在赶紧先见薛龙襄要紧”。

  “现在发急也没用,不如玩笑两句能镇定心神”,随意一笑,唐离复正肃了脸色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如今京畿道驻军都被李光弼带往河东平叛,长安数百里之内就只有羽林六军九千人在,只要他们不乱,任太子怎么折腾都坏不了大局”。

  背靠车座,微闭双目的杨国忠默默点点头,又过了许久后,睁开眼来地他轻声问了一句道:“对了,别情,你上次奏请由凉王总监平叛大军,此事陛下可准了?”。

  “准了,连一应仪杖都批下了,如今凉王殿下正由黄门监督促着训导礼仪”,言至此处,唐离浅浅一笑道:“我昨个儿还听说凉王殿下现在一天睡不足三个时辰,举天子剑操练仪式把手臂都练肿了,老杨,你是知道的,那柄天子剑怕是不下十六七斤吧,倒真难为他了”。

  听唐离言语中自然流露出的对凉王李睿的亲昵,杨国忠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最终脸上微露出个笑容,却没再多说什么。

  见他没说话的心思,唐离也就不再多说,轩车一路驰上朱雀大街直往皇城而去,过了朱雀门而入皇城政事堂,连日来天天守在此地的薛龙襄见是两人进来,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道哈哈一笑道:“两位大人来地正好,河南道刚刚传回的军报,范阳军已逼近汴州州州城两百里,忍了这么久,总算能好好大战一场了!阿史那玉自随安贼河北起兵,经河东渡黄河直杀河南,一路可谓势如破竹无所阻碍,他原本就性情骄横,现在更不知狂到什么模样了,以此骄横之帅率疲敝之军轻骑南下,封将军若是还让他讨了好处,真是枉为‘名将’之誉了。两位大人隐忍多日,居中提调而成此势,明日牛刀初试,大功可期,真是可喜可贺呀!”。

  见自己的这番话没引来预期的效果,大感诧异的薛龙襄看着脸色沉重的唐,杨二人,讶然道:“怎么?”。

  “你们都出去”,随着杨国忠一挥手,那些个在里间奉差伺候地小吏及仆役们当即纷纷退出,唐离听着身后的关门声,随即毫无隐瞒的低声向薛龙襄道:“陛下如今病症乃是因毒而起,东宫疑有异动,老薛我问你,如今羽林六军可靠的住吗?”。

  “毒?”,一听此话,薛龙襄连退两步,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震惊。

  “薛兵部”,杨国忠上前重重一拍他肩膀道:“快回话!”。

  “好好好”,无意识的答应了一声后,醒过神儿来的薛龙襄脸色已如刚才的唐,杨二人一样瞬间的功夫变成了青白,更有甚者额头竟逼出了一层白毛细汗,“羽林左卫将军李蕲是我的老部属,他接掌左卫也是由我保荐而来,此人当无问题,至于右卫……”。

  做为拱卫皇室地羽林六军之上又置有左右两卫分相统属,每卫各下辖三军四千五百人,见薛龙襄说道右卫将军时言词迟疑,心下一沉地唐离也不细问,立即一推薛龙襄道:“你现在速去西城羽林大营,先解了那右卫将军的兵权再说,政事堂旨令随后就到”,值此之时,唐离竟是连书写旨令地时间也等不得了,口中边说,边推着薛龙襄向外走去。

  目送薛龙襄远走,默然站立良久的唐离回身之间突然想到一事,脸色瞬间变为惨白,“坏了!”。

  “怎么?”。

  “太子既能毒害陛下,则陛下贴身内侍中必有其心腹,值此时刻,纵然咱们再小的举动也必为其察觉,那刚才……”,唐离话没说完,就见刚刚疾步而去的薛龙襄脸色煞白的狂奔而回,“快走,朱雀门已封,羽林军进皇城了!”。


第十四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乱起(十二)

  “太子既能毒害陛下,则陛下贴身内侍中必有其心腹,值此时刻,纵然咱们再小的举动也必为其察觉,那刚才……”,唐离话没说完,就见刚刚疾步而去的薛龙襄脸色煞白的狂奔而回,“快走,朱雀门已封,羽林军进皇城了!”。

  “羽林军进皇城了?”,听到薛龙襄这声喊,唐离心头一震而脸色瞬间变为煞白,而旁边的杨国忠听到这等消息后,立时目瞪口呆,双腿也开始微微打颤。

  “先进去再说”,疾步跑过来的薛龙襄将两人一推就重回了院里,他却不向里跑,而是直接到了设在院门处的门房,这间门房乃是日常官员们等候相公召见的所在,文臣也就罢了,若是武将到此地必定要解剑,冲进门房的薛龙襄直奔剑器上搁着的两柄三尺长剑而去,“锵”的剑鸣之声让那个分发在此地伺候的太监大骇之下摔碎了手中正擦拭着的茶盏。

  “这时节逞不得匹夫之勇”,随后进来的唐离嘴上虽这样说,但手上还是捞起了另一柄长剑,“不行,要出去!”。

  “羽林军已经进了皇城,现在怎么出去”,见唐离及薛龙襄如此,身临绝境的杨国忠反被逼出了深藏在骨子里的悍气,刚才苍白的脸色涨成血红,口中也是咬牙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他娘的!”。

  “不对,右卫羽林大营驻地城西,离皇城颇远。他们不可能来的这么快!再则,若是他全军齐来,四五千大军开动,咱们刚刚回皇城时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左手狠狠地揉搓着额头,右手抓剑绕室疾行的唐离强令自己镇静下来。“是了,李亨见我们一起回来。恐生枝节,所以抢先发动,只是时间这么紧,他定然来不及调集大营里的羽林军,现在发动的定然仅是朱雀门六旅守军”。

  “别情说的有道理”,闻言,眼神陡然一亮的薛龙襄高声道:“快走。咱们现在就进宫城”。

  “对,进宫城!”,如今情绪无比亢奋的杨国忠反应过来后,口中发一声喊地同时,脚下已迈步向外跑去,依唐朝皇城及宫城的内卫条例,羽林左右卫在皇城朱雀门及宫城承天门是属于轮流职守,即如果是左卫军士正在朱雀门当值。则此时地承天门必然由右卫军士负责,刚才薛龙襄既说左卫军士靠得住,此时李亨仓促发动之下,想必尚来不及勾通负责承天门的羽林右卫军士,趁此混乱时机,倒的确有可能就此进入宫城。

  虽然不确定这是否可行。但对于此时的杨国忠来说,比之在此地束手待毙,承天门好歹还有一线生机,别的或许不敢说,最起码以宫城的占地广大,可容躲藏的地点与机会也比这里大地多。

  紧随杨国忠迈步走到房门口时,薛龙襄偶一扭头见唐离犹自不动,立时回身喝道:“别情,还不快走,现在万万迟疑不得”。

  “这一进宫城或许能避一时。但后事就全完了”。唐离的心中也满是矛盾,脚下迟迟迈不开脚步。“不行,我得出去”。

  “出!眼瞅着叛军就到了,你怎么出?”,口中说着话,转身回来的薛龙襄就要伸手去拉唐离,“别犯傻了,赶紧先走要紧”。

  正在这当口儿,适才那个似是吓傻了的太监突然轻声细语的插了一句道:“二位大人若想出皇城,小的或许有办法”。

  “你有办法!”,一脸惊喜的唐离转过身去,正在这时就听远处的喧闹声越来越近,当此之时也容不得细问,他随即一推薛龙襄道:“老薛,承天门羽林军也算你地的旧部,你随杨相留在宫城为好”,说完这些,他转身向那太监道:“咱们走!”。

  “李蕲认这个!”,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时节也容不得薛龙襄多说,随手扯下腰间玉带上挂着的那个配饰递给唐离后,他便持剑跑了出去,而这边那太监领着唐离在政事堂小吏们莫名所以的目光中,开侧门而出。

  政事堂的位置靠近宫城,也就是在皇城最里面,又因皇城内不许驰马,是以那些朱雀门地羽林右军也只能靠两条腿跑过来,正是这中间的时间差给了唐离三人奔逃的机会。

  那太监分明是对这条路径极熟,出了政事堂侧门后,立即贴着宫城城墙一路向西小跑,政事堂选址在此,除了进宫方便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图个安静,所以这块儿没什么衙门,来往的人也就少,一路紧跟着那太监跑出近一盏茶功夫后,有些气喘的唐离就见到了远处的皇城城墙,及城墙下流水汤汤的御沟。

  “走御沟?”,在前跑着的那个太监没回答唐离的疑问,只是将要奔近御沟时,才见他身子一折,右转向皇城与宫城城墙交接处地那个朱红色棚屋。

  “这原是个哨房,已停用十来年了,大人放心”,正自前跑着地太监听唐离脚步慢了下来,顿时回头解释了一句,随后又向前跑去。

  这时候不信也得信了,见那哨房门外并无士兵,门也关着,唐离一咬牙跟了上去。

  哨所门外,那太监也没用钥匙,只用手一拔,板门上的那个铜锁已是应手而开,却原来这本就是个装样子地坏锁,进了这个两面借墙而建的哨房,那太监也不顾周遭厚厚的蛛网尘土,就在右边墙角的一堆杂物中翻出一个绢布包裹来。

  包裹开处,除了一身儿普通百姓的青布孺衣外,再有的就是一些白瓷及镀金的灯盏等物,只看这些做工精细地物件儿上的铭刻。唐离一眼就认出了这些器物本是统属于内宫所有,再看着那身平民衣着,他那里还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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