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疆 第350节

　　这也是第六境的祖师们不愿接触那个领域的原因。

　　比如，有些尸解仙，在大坟中苦熬漫长岁月，自身寿数都要枯竭了，积淀下自认为很深厚的道行，到头来也摸不到第七境中期的边。

　　其实，若是去追溯仙、神的上限，大多都和没有改变形态前的“自身”有关，刚踏足第六境就想着去成神、成仙，最后多为毛神、羽仙。

　　钱源道：“极少数实力严重超纲的第六境强者，自身就已经可以斩第七境初期的仙、神，无论这样的祖师是人还是异类，自己就有这样的本领，又有什么理由和意愿去改变路数？”

　　显然，在原本的道路上，积累越强的祖师，当成神、成仙后，其上限也越是高的惊人。

　　故此，志存高远的第六境祖师，都渴求向前拓路，不到绝境的话，没人愿意进行所谓的“生命的跃迁”。

　　金垣叹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论你以前是人，还是异类，一旦成为仙、神，都不再是原本的物种。”

　　钱源点头并补充道：“仙的形体，神的状态，可以说千奇百怪，只有一小撮是神圣的、超然的、空明的，大多数神灵和仙人的样子不提也罢，远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地仙级生灵的实力在什么层面？”有人问道。

　　钱源稍微思忖，给了一范围，道：“最起码也在第七境中期，甚至达到了后期。”

　　众人琢磨，难怪祖师们敢直面仙坟，平淡地看着尸解仙，并和封在主墓中的地仙平等对话，原来颇有些底气。

　　金垣认真开口：“少数极为超纲的拓路祖师，如果现在去改变生命的本质，选择去成仙的话，最终大概能踏足地仙领域。”

　　这引发不小的骚动，许多人都露出惊容。

　　“原来我们这么强！”有人叹道。

　　金垣笑道：“只能说，我们这边底子厚，潜力足，祖师们正朝气蓬勃，一直在遥望远方，还非常有活力，如那传说中刚升空的太阳……”

　　“停！”钱源赶紧阻止，这老家伙嘴上没把门的，在背后这么谈论祖师，万一传出去，他回方外之地，说不准都会吃挂落。

　　有人开口道：“听到相邻地界中皆有地仙级高手，我还很是惶恐，生怕他们入侵，现在多少安心一些了。”

　　金垣神色严肃，道：“地仙和地仙级生灵，完全是两种状态，前者还好说，后者潜力还未用尽，着实很恐怖。”

　　有人问道：“祖师们还未臻至仙、神层面，为什么一早就认准了自身的路，想一直向前拓展？”

　　钱源道：“你以为我们拓荒后挖掘出那么多古迹，翻烂一摞摞典籍，是瞎忙活吗？祖师们不断印证，向前拓路，总能发现某些真相。”

　　走在最前沿领域的强者，他们想方设法破关时，有时自然会看到古人的遗憾，对照诸经，等于在和逝去的前贤对话，可以在历史河流中发现各种痕迹。

　　钱源揭露出部分真相，道：“毛神、羽仙，甚至是地仙，也做不到长生不死，寿数只是略长而已，并且，真实状况似乎不那么自在。”

　　金垣认同，道：“所以，有些存在后悔了，想要回归，哪怕付出巨大代价，也要重走来时路……其中不止有地仙，甚至还有天仙和天神。”

　　这种言语相当的惊人。

　　也就是在此时，轰隆一声，宛若天崩地裂，夜空上，遥远的“洞天”所在，那团巨大的彩雾在澎湃，激荡，雷光无数道。

　　同时，连着它的那条通道，出现更为凄艳的血色，有红色能量物质正在洒落下去。

　　不知道为何，所有人都感觉心悸。

　　金垣和钱源两位第五境中期的宗师，面色都跟着变了。

　　“没这么巧吧？”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紧张。

　　“快退，启航。”两人连忙下命令。

　　什么地仙之宝，非凡圣物，天仙经卷，到现在都根本不算什么了，两位宗师这么深的道行，精神场十分强大，皆预感到莫名的恐怖在浮现，这可真是糟糕到极点的兆头。

　　“那是什么？”

　　这时，部分名宿身体也绷紧，感觉像是有一座大山要从彩雾中冲出，有一个庞然大物似要压落到他们的心头。

　　“现在，关于龙吸水现象有了第四种解释。”金垣神色凝重地说道。

　　慑人的彩雾中，不断有血色物质流淌进通道内。部分练成高深瞳术的人，吃惊地睁大眼睛，全都觉得身上冒寒气。

　　“那是活着的生物吗？”

　　少数高手见到，一张血淋淋的人皮脱离那团庞大的彩雾，飘进通道中，不断摇晃着“躯体”。

　　人皮的面部，空洞的眼窝那里，有血光流转，符文交织，朝着两艘飞船这里望了一眼，着实骇人。

　　别人不清楚，秦铭还不知道吗？他在昆崚煞地那座茅屋内，曾经看到疑似为刘墨的手书，提到过这些。

　　他有些懵，居然真的在现实中见到这种事情。

　　金垣头大如斗，道：“世间的人和事，乃至万灵万物，着实不禁念叨啊，在这可怕的迷雾世界中，真是谈什么，害怕什么，他最终就会来什么！”

第319章 地仙有悔

　　现在即便一无所知的少年门徒，当渐渐看清彩雾中有一张人皮脱落后，也都身体颤抖，毛骨悚然，那绝非什么吉兆。

　　很快，所有人都见到，那张人皮挣脱出通道范围，在天穹上的罡风中飘荡，栩栩如生。

　　“它好像在……对着我们笑！”一位少女面色发白。

　　那人皮鼓胀起来后，嘴角带着血，不断淌落，眼睛那里如深渊，在大风中摇动，像是在点头致意。

　　夜色浓重，苍穹之上，别处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人皮那片区域有光，这样的景象着实阴森、瘆人。

　　“老神一笑，生死难料！”仙路一位名宿说道。

　　“你赶紧闭嘴，别乱说话。”钱源斥责。

　　此时，两艘飞船都已经飞快驶离身后那片区域，谁都没有想到，等待传说中的古老“洞天”崩塌，希冀捡机缘，最终却迎来一张仙人皮。

　　“它跟过来了！”有人颤声道。

　　飞船的速度很快，但是，全身都在滴血的人皮，速度也着实不慢，飘动着，就在后面缀着。

　　甚至，有些精神敏锐的人，好像听到了凄厉的声音，似有人在呼唤他回头。

　　现在，人们都已经知道，早先在通道中发现的红色能量物质的确是血，而且和仙、神有关。

　　不过，那不是造化，更像是一种排掉的“污血”。

　　“那种存在……有人要回来了？恰好被我们遇上一个！”

　　“它怎么追着我们不放？我们并未对它有过恶意。”

　　此刻，不少人的声音都在打颤。

　　金垣发誓，以后在未知的地界，在有神秘色彩的大环境中，再也不乱说话了，不然真可能会应言。

　　庞大的彩雾中，雷霆爆发，不知道天雷在轰击邪祟，还是那个未知的存在自己弄出的巨大动静。

　　随后，很多人看到，竟有断裂的骨头坠落出来，且脱离通道。

　　“嘶！”一些少年门徒见状，面色绷不住了。

　　那白骨上还沾着少量肉质，更是带着血丝，晃动着，半颗头颅张开嘴巴，隔着极其遥远的空间，都能听到“咔吧”声。

　　“全力加速，开启极限飞行状态！”金垣喊道。

　　船长回应道：“这不是战船，仅是小型救援船，而且之前受损了，船体本身可能支撑不住超限模式。”

　　钱源道：“现在哪里还能管那么多，赶紧加速飞遁！”

　　眼下没有祖师级人物坐镇，他们提头去战吗，那是在送死，唯有不顾一切地逃命。

　　不久前，他们还在聊周边地界的大环境，听闻过在北方的蛮荒地界中，有地仙和人皮下棋。

　　这些不是故事，眼下传说中的东西真正出来了，谁能对身后那张通红的人皮不忌惮？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带着血丝和残肉的白骨，没有跟过来，而是坠落下夜空。

　　而且，人们发现，人皮和他们的距离也变远了，甚至在飞船提速后，它变得有些朦胧了。

　　但可以去确定，它摇摇晃晃，飘荡着，依旧在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追来。

　　甚至，有些人的心中，隐约听到它的笑声，像是千年厉鬼在冷笑，分外瘆人，让一些老家伙都寒毛倒竖。

　　随着拉开距离，人们心弦多少松了一些。

　　许多人也冷静了不少，秦铭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它虽然有意接近，但是，刚被剥离原体，元气亏损到谷底，其实无力追击，它只是被这罡风吹着前行。”

　　“有道理。”很多人点头。

　　因为，现在是最高处的天宇间，罡风极其恐怖，如果没有船体外放的符文保护，很多人都承受不住。

　　两位宗师也是老脸微红，吩咐人改变方位试试看。

　　果然，那张滴血的人皮消失不见，没有再跟下来。

　　“原以为会有一场大机缘，结果没有想到是一场大惊吓，万一被那人皮落在船上，后果不堪设想。”

　　“很难说清，那种刚脱困的老东西，究竟是什么心态，或许依旧平和，也或许扭曲变态了，最好不要沾惹上。”

　　众人一阵后怕，快速远去。

　　少数质朴的少年后知后觉，直到现在才明白发生了什么，道：“那血色人皮的本体，很有可能是一位地仙，甚至是更厉害的存在？它从神秘地界回归，要重塑原本的真我，再走昔日路？”

　　看着一些少年后怕的样子，钱源叹道：“知足吧，能亲眼目睹这一幕，还能安然远遁，我们也算是幸运了。”

　　金垣开口：“看到了吧，地仙有悔！这更进一步说明，祖师们的选择是正确的。若是一步错，再回头，不说沧海桑田，但很多人和事都不一样了，想要弥补过去，必要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

　　秦铭思忖，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因为，他看到过实例。

　　黑白山，双树村，刘墨到现在都未清醒，这都过去五百年了，他还没有彻底新生。

　　钱源确定没有血淋淋的人皮跟着，这才安心，吩咐飞船下降高度，调整方向，火速踏上归程。

　　他开口道：“现在就是有一朵地仙花在前方的路途中盛放，也不要停下，莫要再节外生枝！”

　　平静下来后，人们心有余悸。

　　“可怕，这种存在，能走到那样的高度，不是没有道理，对自己都这么狠，挖仙骨，剥落下自家的皮。”

　　“我若是地仙，俯瞰夜雾世界，逍遥红尘间，哪里会受这种罪。”

　　有人驳斥，道：“站的高度不同，追求和抱负自然不一样。成为地仙后，上面还有天仙压制，能成为地仙的存在，想必一路走来都始终立身在云端之上，若还有机会改命，自然不愿对天仙低头。”

　　金垣道：“不要怀疑，能成为地仙、天神的那种存在，都有大魄力，都是各自时代最厉害的风云人物。”

　　钱源点头附和，道：“古代敢这般回首，自斩仙体、神体的存在，绝对不是少数个例。比如，那些不朽的道场为绝顶力士换神骨、补仙皮，材料都是哪里来的？纵然是大教，想必也不愿轻易捕仙、猎神。况且，那些神、仙很可能就是他们的祖师。只能说，那个年代，主动回归的仙、神不在少数，舍弃的神骨、仙皮上附着的残余意识渐渐磨灭后，有些最终成为了材料。”

　　许多人点头，认为他说得颇有道理。

　　只是，那些回归的仙、神，如今又在哪里？

　　最后，这种存在究竟是更进一步，还是失败后彻底消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