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日记 第368节

　　这让罗塔这个只有一米七的南方细佬很是忧伤。

　　没办法，维利中校小小的个子，脸上却有一副大大的眼镜。

　　据说他的眼睛不好，是因为小的时候跟随父母逃离故乡时落下的病根，神术能治的时候没钱，等到有钱了，神术都不好治这顽固的毛病。

　　不过没事，维利中校这一天跑下来，就连罗塔这样的外行，都觉得他是有真本事的。

　　尤其是当参谋沙龙里的同僚把他今天抄下来的数据一一摆上黑板之后。

　　各位少将阁下都啧啧称奇。

　　机枪阵地永远都能对最能形成突破的位置提供交叉火力，一线阵地别看修成了犬牙交错的模样，但是老兵一看就摇头——这种战壕走向交错又极为狭小，不但让做为攻击方的兽人无法进入其中，又能让小体型的士兵做为掩体。

　　维利中校将所有大体型的士兵放在第二线，同时在第一线战壕开挖小型地道与坑洞，让小体型士兵有撤退与藏身处。

　　而大体型的绿皮兽人无法进入，就连他们的猎犬也因为偏大而难以进入。

　　至于屁精，这种小体型的绿皮亚种倒是能进战壕，而这种连草原精灵用拳头都能打死的玩意儿面前如今人均配手枪的杜林新军，通常难以活着进入战壕——他们不是冲锋的路上死于不明范围杀伤，就是不小心被他们的绿皮大个子亲戚踩死。

　　“这孩子只有十五岁，从小营养没跟上，又是草原精灵，连母亲那边的鹿种血脉都没能让他拔个子，但是在杜林阁下的军校只学了半年……了不起啊。”洛克·瓦尔特阁下第一个发表他的意见。

　　而亚历山德罗公爵更是感叹：“这就是为什么杜林阁下认同农奴解放的意义，维利·瓦拉瓦什就是农奴的后代，但是他的天赋如同金子一般，如果不是他的父母下决心带着他逃走，这世上也不会有这样一位中校。”

　　维利中校的父母就是北方逃奴，如今身为北方王国的大公爵与王弟都如此感叹，除了让罗塔感觉北方人真的变了之外，也有唏嘘之意。

　　到了晚餐的时候，罗塔还带着洛克殿下，为他与维利中校做了引见。

　　“你好，洛克殿下，杜林校长向我们这些北方逃奴的孩子提到过你，他说你是非常同情我们的人，只不过当时的环境容不下这种同情。”维利中校微笑着与洛克殿下握手。

　　“杜林阁下能这么说，我真的很感激，命运令您的幼年流离，万幸。”洛克殿下说到这里叹了一声：“我们一起吃一顿便饭吧。”

　　“您不去军官区吗。”维利中校微笑着问道。

　　“当初逃离北方的时候，我也在北天雪地里吃过比铁还硬的黑面包，要用水化开，吃下去还会胃痛，但人生吗，总会有落难的时候。”说到这里，洛克殿下笑着看向罗塔：“不过话说回来。罗塔卿真是了不起，昨天他和罗夫斯基吃了晚餐，今天又和我们吃了晚餐，我是真没想到，做为伯爵的孩子，罗塔卿你也是挺会吃苦的啊。”

　　罗塔没办法，他做为扎伊古殿下手下唯一大活人，只能盯着中校阁下，观察他的衣食住行……如果可以的话。

　　但正因为如此，这两天他的胃的确不怎么舒服。

　　没办法，他这个胃，吃惯了好的，对于掺了木屑的黑面包，他真的有些敬谢不敏。

　　这面包其实也不是杜林新军的伙食，而是大林地提供的。

　　不过杜林新军的士兵们很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伙食，他们有极为强大的耐受性，罗塔甚至看着罗夫斯基与维利一边说着笑话，一边用果酱抹面包做成了夹心面包——这是他们校官与士兵唯一的不同。

　　他们的果酱配给多大概五十克。

　　相比起萨伏伊军官的牛排大餐与萨伏伊士兵的酸硬掺沙黑面包之间的差别，杜林新军的军官与士兵的饮食差别真的接近于没有。

　　五十克果酱，草原精灵还会多二十克的糖，做为军官的维利中校还有一袋额外的糖。

　　大家都知道草原精灵想要维持脑袋的清明，糖份是必不可少的。

　　正因为如此，这样微小的差别，在别的军队看来是不可接受的——校级军官能吃这么差，不说萨伏伊了，北方王国与希德尼军方早就有人开始摔盘子了。

　　但是在杜林新军中，根本就不会有人为此摔盘子。

　　罗塔不敢说这样的杜林新军是不是更好。

　　但他本能的相信，这样的军队，至少他们的士兵愿意与他们的长官同生共死。

　　为什么？

　　这还需要问为什么吗，你让士兵自己选，是跟着与自己同吃同住的长官冲锋陷阵，还是跟着吃牛排喝香槟的长官送死。

　　士兵们只是不懂怎么调兵遣将，但又不是白痴和蠢货，同样优秀的长官摆在那里，他们当然会跟随那个更愿意善待他们，与他们同甘共苦的那个长官。

第632章 漫长的夜

　　到了夜深时分，罗塔已经换了一双鞋子——他的皮鞋今天在前线走了一天，不负重望的开了线，在这个鸡不生蛋的鬼地方，他不可能让家里立即给自己寄几双新的过来。

　　让家养法师为了几双鞋子跑一趟，罗塔家里是伯爵家没有错，但也没有闲钱这么浪费啊。

　　他只能将自己穿坏的几双鞋子交给杜林新军的后勤连，让他们帮着修理，同时换上了布鞋——这种杜林新军里的日常鞋有着意外的保暖性，据说是大荒原的棉花织成的保暖材料。

　　鞋底有两层，一层是中间软底，一层是下面的硬底，保护脚底板免受刺锐物的穿透。

　　你还别说，罗塔还挺喜欢这鞋子的，就算是回到了营地，他在洗脚的时候，还是将这鞋子好好的放到了一旁。

　　有不少参谋沙龙里的同龄人还在等着他更新黑板呢。

　　将手里的本子交给希德尼的同龄人，罗塔一边泡着自己辛苦了一天的脚，一边帮着指点黑板上画错了的位置。

　　“非常严密的防御体系，故意给敌人留出容易突破的假象，其实却是连片的陷阱，就说这个洼地吧，当大量的绿皮兽人进入这里，把这一区域踩成烂泥坑之后，每一发大口径炮弹落下，我都不敢想绿皮兽人要死上多少。”参谋沙龙中的年长的上校阁下开始做分析。

　　“机枪阵地之间永远都能组成交叉火力，在这样的火力面前，无论敌人面向哪一边，都会受到侧击，从而受到巨大的损失。”

　　等到上校阁下们说完了，扎伊古殿下看向了罗塔：“罗塔，你跟着看了一天了，你来说说，如果让你带队冲这样的防线，你能打下来吗。”

　　罗塔理所当然的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打得下来，绿皮兽人这种没脑子的对手面对这种防御只能头破血流，就算是我们，面对这样的野战防御体系，没有数倍于杜林新军的人员与更强大的火炮也只能无功而返。”

　　“继续。”扎伊古伸手阻止了自己人将要脱口的呵斥。

　　“以我们现有的士兵的士气，根本无法达成突破，殿下，您看，我们的士兵会在这样的防御体系下飞快的失去士气，大量的伤亡会毁灭他们的勇气，我这几天一直跟着罗夫斯基少校吃他们的军官饭，今天维利中校来了，他比罗夫斯基少校就多了一点蜂蜜与糖，大家都知道草原精灵的脑子没有这些就开不了工，所以这是他的必需品，剩下来的，他与杜林新军的士兵一样吃着黑面包，士兵有果酱，他们也有果酱，也就比士兵多五十克……”

　　说到这里，罗塔沉默了。

　　扎伊古笑了：“这里是战场，不是萨伏伊国主的宫殿大厅，罗塔卿，放心大胆的说，我赐你无罪。”

　　“殿下，我们的士兵不是懦夫，他们也敢于和绿皮兽人拼刺刀，但杜林新军的士兵也一样，他们看着他们的长官和他们吃一样的东西，其士气只会比我们的士兵更加高昂与容易维持，而我们是没有办法与新军一样做到长官与士兵同吃同住的。”罗塔说到这里叹了一声：“维利中校，他的祖上是逃奴。罗夫斯基的祖先虽然是贵族，但他的祖上依然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要不然他也不会是一个军孤……我敢预言，杜林阁下的军队中将全都会是这样不愿屈服的灵魂。”

　　罗塔今天跟着维利中校走了一天，他见到了太多新军的士兵，他们都很淳朴，有着满腔热血，在第一天夜里，面对绿皮的夜袭，在最危险的时候一队高蹄士兵甚至敢于在夜里与绿皮兽人肉搏，他们用甚至以没有一人死亡的代价击溃了恐怖的兽人！

　　“他们身上的装备是那么的精良，兽人的刀斧甚至都无法穿透，他们身上的术式之光从来没有湮灭过，战场牧师们随时会为他们补充效果；他们的自动枪是那么的先进，绿皮兽人在自动枪面前如无助的幼儿！如果是我们萨伏伊人的阵地，要将绿皮兽人们赶出去，要有大量的牺牲，我们的战士非常勇敢，但他们要用刺刀，以血肉之躯赶走那些绿皮兽人，而那天晚上，那些高蹄勇士的战斗力你们也看到了，一手短枪管的自动枪，一手大型战斧，他们几乎像是会走路的堡垒，而更勇敢的小体型士兵跟随着他们，为他们解决那些自爆屁精与萨满。”

　　罗塔的这些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杜林的新军的确从许多方面让他们感受到了危机感——我们的士兵打不过这些年轻人，这已经是沙龙中的各位的共识。

　　无论是士兵之间的勇气，他们的装备，我们之间都有巨大的鸿沟。

　　正这么想着呢，众人听到了一声从遥远位置传来的爆炸声，然后哨声就开始连片的响起。

　　这是绿皮夜袭的警告声！

　　罗塔连脚都没有擦就将鞋子套上，将弹药弹挂到胸前，拎着枪跑出了营地。

　　天空中这个时候全是照明弹。

　　远处的绿皮兽人正在想要劈开铁丝网，机枪开始响起，它们不得不选择绕过铁丝钢地带。

　　于是，大量的兽人进入了那些人工制造的洼地——用化石为泥为化泥为石制造的洼地。

　　当兽人们越过洼地上，罗塔已经来到了一线战壕——人类挤一挤，还是能够挤在战壕里的。

　　“等炮击！不要开火！”托比兔种的连长大声的命令道。

　　然后他看到了罗塔：“罗塔少校！你在这儿干吗！”

　　“扎伊古殿下命令我来帮助你们战斗！”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你对这道战壕来说有点挤了！”兔子种的连长说完，从他的背上爬了过去——杜林新军操典明令禁止在炮击来到之前任何人将脑袋置于战壕上方，以免弹片不请自来。

　　罗塔已经来的路上已经注意到火炮组已经就位，所以他用手按着脑袋上的头盔，努力将自己缩进战壕，因为炮击很快就到——240毫米的重型臼炮带着呼啸越过罗塔的头顶，然后落进了洼地。

　　炮击完了，罗塔探出脑袋，刚刚冲出洼地的那些绿皮兽人全都不见了。

　　罗塔自认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血肉横飞的模样，但是半颗兽人脑袋带着新鲜滚烫的脑子落在他身旁的战壕边上时，这个年轻人还是没能忍住吐了起来。

第633章 分功

　　当黎明再一次到来，当如潮水一样的绿皮兽人退去，当眼前不再有活着的东西迫不及待的扑上来想要杀掉自己。

　　罗塔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烟盒。

　　在这一周之前，罗塔从来都没抽过烟，因为他觉得烟这东西对肺不好，是生命的大敌。

　　但是今天，他只觉得来这么一支也无伤大雅——人总是要死的，是活到九十岁在床上瘫着夹不住屎，还是七十岁的某一天因为肺部问题嗝屁，听起来是少活了二十岁，但从痛苦上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后者至少不用感受前者活着的痛。

　　从一旁燃烧着的木头上借到火，罗塔美美的吸了一口烟。

　　这时，有绿皮挣扎着从尸堆里爬了起来。

　　罗塔也站了起来，从腰间拔出他的大蟒蛇——这是一种大口径转轮枪，使用的是.50的长弹壳的大口径达姆弹。

　　在兔崽子们的注视下，他开了枪。巨大的后座力让他不得不退了一步。

　　但子弹掀开了这只绿皮的头盖骨。

　　阵地上一片欢呼声，罗塔傻笑着高举手中转轮枪。

　　………………

　　杜林的新军昨天夜间在本地的伤亡数字是伤七十九人，亡五人。

　　死亡的五人中，一只兔子用没有戴头盔的脑袋接住了流矢；一只兔子在肉搏战中被飞斧劈成了两半；一只兔子被投矛命中当场嗝屁；一只兔子因为对面抬枪流弹而死。

　　最后死的是一只泰格斯虎族，昨天晚上虎种的重步兵端着重型双手自动枪顶到了前线，不少虎种因为绿皮兽人花样繁多的投掷武器而受伤，他是唯一一个当场死亡的——重型投矛从一体式头盔的观察缝里不偏不倚的穿了过去。

　　相比起来，杜林的新军表现已经极为优秀——在左右两翼都有阵地被突破的情况下，杜林新军甚至有余力扩展防线，将丢掉的阵地又抢了回来。

　　为此付出了两百多人的死亡，高蹄种损失了六十多人，剩下来的全是半身人与托比兔种——几乎全都是在面对面的战壕争夺中损失掉的。

　　再多的自动枪，也无法完全消除绿皮兽人脱手而出的重型投矛与飞斧的杀伤力。

　　但这样的战绩已经非常恐怖，别的部队甚至在整片的损失防区，甚至整个团都为此流尽鲜血。

　　而杜林的新军依然顶住了一切，并牢牢稳固住了防线，直到天亮以后援军重新到达，他们才将防区移交。

　　据说因为杜林新军的优秀表现，亚历山德罗公爵与萨伏伊罗素公爵大为光火，昨天晚上杜林新军附近防线上逃跑的四个团长，一众连长和几百号大头一个没落，全被以叛国罪枪毙了。

　　从大荒原开始，在与绿皮兽人的交战中逃跑的各国指挥官就一直可以被他国的上级军官以叛国罪枪毙，但能够被两位公爵如此大规模定罪的，他们倒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批。

　　而两个重伤被部下抬着撤退的团长与其士兵，倒是受到了维利中校的求情保住了命——一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让各地赶来的援军指挥官好感大增。

　　是啊，团长身先士卒，重伤昏迷的情况下，士兵们失去了主心骨，防线摇摇欲坠，还是连长命令他们抬着团长撤退，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逃兵。

　　正因为如此的仗义直言，维利中校受到了各国团长的一致肯定，据说连团长沙龙都已经准备隆重的邀请他。

　　而且听说再过两天，还会有两个团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