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69节
这……这简直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崔知府为什么要收他?
是因为上次看中了他的策论?又或者……有什么别的考量?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翻滚,但他知道,此刻绝不是犹豫和思考的时候!
在这种场合,面对一位四品大员的主动收徒,拒绝?
那已经不是不识抬举,而是找死!是结仇!
是断送自己乃至全家前程的愚蠢行为!
电光火石之间,王明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一步跨出席位,走到庭院中央,对着崔知府的方向,撩起衣袍,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拜师大礼!
“学生王明远,叩谢恩师厚爱!恩师不弃,学生愿执弟子礼,终生侍奉左右,聆听教诲,绝不敢忘!”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坚定,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
崔知府看着他恭敬的姿态,眼中笑意更浓,满意地点点头:“好!起来吧!稍后我再与你详谈。”
“哈哈哈!好!好一个双喜临门!”刘学政此时也朗声大笑起来,打破了庭院的寂静,他端起酒杯,
“今日长安府文运昌隆,吾与知府大人同添佳徒,实乃可喜可贺!诸位,共饮此杯!”
“恭贺学政大人!恭贺知府大人!喜得高徒!”
“恭贺沈师兄!恭贺王师兄!”
庭院里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道贺声,比刚才更加热烈,也更加……复杂。
王明远站起身,感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接过仆役递来的酒杯,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滚入喉咙,带来一阵灼热感,却压不住他心底翻腾的惊疑和茫然。
拜师了?拜了知府大人为师?
这泼天的富贵……不,这泼天的机遇,就这么砸下来了?
为什么是他?
崔知府……到底图什么?
很快,簪花宴的喧嚣渐渐散去,庭院里只剩下杯盘狼藉和尚未散尽的酒气。
王明远的内心还是有点激动,拜知府为师大人这件事,让他还有点不真实感。
前世他也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这种经历可不曾有过,就如同前世突然一个大城市的市长要收你为徒一样不可思议。
更何况,这个时代“师父”的含义可比前世要重的多。
他强自镇定,趁着几个相熟的同窗还未走远,赶紧快步上前,低声拜托:
“郑兄,刘兄,劳烦二位出去后,若见到我家两位兄长——就是门口那两个身形高大、看着像……嗯,比较魁梧的汉子,告诉他们一声,崔大人留我叙事,让他们稍等片刻,莫要着急。”
郑、刘二人刚才目睹了王明远被知府收徒,此刻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敬畏和羡慕,闻言连忙拍胸脯保证:
“明远兄放心!包在我们身上!定会告知令兄!”
“对对对!明远兄快去吧,莫让知府大人久等!”
看着两人快步离去的背影,王明远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
这时,一名穿着皂衣的仆役无声地走到他身边,躬身道:“王秀才,大人请您移步后堂叙话。”
“有劳。”王明远点点头,跟着仆役穿过灯火通明的回廊,再次来到了第一次见到崔知府的那间熟悉的堂屋。
第78章 为官之道(上)
屋内灯火通明,比上次来时亮堂许多。
崔知府已换下了官袍,此刻穿着一身舒适的深青色常服,正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圈椅里,整个人几乎填满了那把椅子。
他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袅袅白气升腾。
见王明远进来,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指了指下首的一张圆凳:“坐吧,不必拘礼。以后私下里,唤我老师即可。”
“是,老师。”王明远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此刻离得近了,崔知府的先是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又在他额角那处泛着红色印记的地方多看了两眼,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嗯,大概是满意?
此刻,崔知府在心里暗暗想道:
“这柳老头所言果然不虚,这孩子果真是个实诚的。拜师磕头都磕的这般实诚,这红印子这么久了都还未消散。”
他满意的放下茶盏,声音更加温和地开口:
“明远,心中可是有许多疑惑?比如,为师为何要收你为徒?”
王明远心头一凛,连忙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学生……学生确实惶恐,不知何德何能,得老师如此青睐?恳请老师解惑。”
崔知府捻了捻修剪整齐的短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为师且问你,你寒窗苦读,立志科举,他日若金榜题名,步入仕途,你想做个什么样的官?”
王明远愣了一下,没想到师父会问这个。
他略一沉吟,想起自己这些年来写过的诸多策论,夫子讲授过的,以及他自己亲眼看到的这个时代底层百姓的真实生活状况,又想到蝗灾,想到流民,想到易子而食的惨况......
他虽是穿越而来,但这么多年的经历和学习,也让他明白,他的的确确想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为这些黎民百姓做点什么,而不是碌碌无为的过完这一生。
虽然,他现在的首要目标还是通过科举让家人和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
想好怎么措词后,他声音沉稳地答道:
“回老师,学生愿做一名能造福一方百姓的官。
不求青史留名,但求问心无愧。
能实实在在地为治下百姓做些事情,让他们日子过得好些。”
“造福百姓?”崔知府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认同,但随即话锋一转,追问道,
“想法很好。可若你为一方父母官,发现当地豪绅勾结胥吏,侵吞赈灾粮款,致使饥民遍地,你当如何?”
王明远眉头微蹙,这个问题他曾在策论中模拟过,便答道:“学生当彻查此案,收集证据,按律严惩,追回粮款,开仓赈济!”
“嗯,按律严惩。”崔知府不置可否,又问,
“若你查出,那豪绅背后,有州府上官的姻亲关系网,甚至牵涉到州府某位大员的门生故旧,你一封弹劾奏章上去,非但未能扳倒对方,反被倒打一耙,斥你‘诬告上官’、‘扰乱地方’,你当如何?”
“这……”王明远语塞了。
他前世今生,说到底还是个没真正踏入过权力漩涡的“学生”,面对这种赤裸裸的官场倾轧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他一时竟想不出万全之策。
按律法?律法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有时也显得苍白。
硬顶?那可能真的会粉身碎骨。
看着王明远眉头紧锁,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的模样,崔知府脸上并无责备,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才道:
“你可知,我与府学的柳教谕,乃是多年故交?”
王明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柳教谕?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感激。
原来……原来背后是柳教谕!
崔知府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微微一笑,证实了他的猜想:
“不错。柳老头对你,可是推崇备至啊。
他说你天资颖悟,根基扎实,更难得的是心性沉稳,胸有丘壑,尤其那份务实济民的心思,远非寻常只知死读书的学子可比。
他深知你心中藏着不少利国利民的良策,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
“只是这官场,并非仅凭一腔热血和满腹经纶就能畅行无阻的。
柳老头自己便是前车之鉴,他当年才学不斐,却因性子太过耿直,得罪了上官,蹉跎半生,只能屈居府学教谕一职。
他怕你重蹈他的覆辙,一身才学抱负,最终埋没于乡野,或是折戟于这官场的倾轧之中。”
崔知府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感慨:
“所以,他才恳请我收你为徒。
不是让你跟我学那些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清流学问,而是要教你如何在波谲云诡的官场中生存、立足,如何在不违背本心的前提下,把你想做的事情做成!
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撬动最大的改变,真正去‘造福一方百姓’!
若只是想找个教你诗词歌赋的师父,他柳老头自己就能收你,
甚至拜托他在岳麓书院的长子也能收你,何必舍近求远,托到我这里?”
王明远听着,只觉得鼻尖一阵发酸。
柳教谕!这位对他恩重如山的老夫子!
虽说自己曾救了他的孙子,但那赠予的进士的笔记,院试前的精心辅导,在学业上倾囊相授……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早都让他感觉已远超他所付出!
甚至已是几倍不止!
如今柳教谕更是为了他的前程,为了他能真正施展抱负,不惜放下身段,为他铺路搭桥,求到知府门下!
这份恩情,比山还重!
他站起身,对着崔知府,也仿佛对着远在府学的柳教谕,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学生……学生明白了!多谢老师收留!更……更感激柳教谕的再造之恩!学生定当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崔知府虚扶了一下:“起来吧。柳老头眼光不错,你也确实值得他费这番心思。”
待王明远重新坐下,崔知府的脸上温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世事的锐利和沉稳。
他看着王明远,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在你看来,为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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