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56节
学子们闻言,纷纷聚拢过来,脸上还带着游玩后的兴奋和一丝疑惑。
柳教谕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庞,最后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此地开阔,渭水长流。你们心中所思所想,所忧所虑,所期所盼,皆可在此,大声喊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少见的鼓励:
“不必顾忌!不必矜持!少年人,当有少年人的意气!
喊出来,把胸中郁结之气,把对前程的期盼,把压在心底的话,都喊出来!
喊给这天地听,喊给这渭水听!喊完了,就丢开它!轻装上阵!”
此言一出,学子们都愣住了。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着天地大喊?这……这成何体统?有辱斯文吧?
柳教谕看着他们犹豫的样子,眉头微皱:
“怎么?连喊一嗓子的胆气都没有了?还谈什么科举入仕,为国为民?喊!”
他最后那个“喊”字,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叫林白的瘦高学子最先鼓起勇气。
他往前走了几步,面对着宽阔的河面,深吸一口气,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力喊道:“我林白——希望能顺利考中院试——!”
声音有些发颤,但清晰地传了出去,在河面上回荡。
开了这个头,后面就容易多了。
“我谭昱珩——希望母亲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一个面容敦厚的学子紧接着喊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牵挂。
“我张子杰——希望哥哥不要再在课业上逼我那么紧——!我快喘不过气了——!”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学子带着哭腔喊了出来,显然压抑已久。
“我岑兴松——希望我能中案首——!”一个平时话不多,但眼神锐利的学子大声喊道,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我冯聿——希望我能当尚书——!”一个身材微胖的学子喊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喊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
“噗嗤!” “哈哈哈!” 他这一嗓子,像是点燃了笑点,岸边的学子们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连日来的紧张、压抑,仿佛都在这笑声中消散了不少。
“我陈嗣——希望院试题目不要太难——!希望以后能救个落水的大美人——!”陈嗣也跳着脚喊了起来,还特意加了后半句,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连柳教谕的嘴角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意。
少年们放开了嗓子,把那些或正经、或搞笑、或深藏心底的愿望,一股脑儿地对着渭水喊了出来。
有的喊希望金榜题名,有的喊希望家人平安,有的喊希望以后能天天吃各种美食,甚至还有个喊希望他家隔壁的姑娘能多看他一眼的……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河滩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路过的一些行人和附近的农人,都被这群对着渭河“鬼哭狼嚎”的读书人吸引了目光,指指点点,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和些许不解。
王明远站在人群稍后,看着眼前这鲜活、生动、甚至有些“傻气”的一幕,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
这就是少年意气啊!
纯粹,热烈,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傻劲儿,却让人莫名怀念。
他前世高考前,全班同学在教学楼顶楼对着天空大喊“我要上清华!”“我要考北大!”的场景,似乎又浮现在眼前。
虽然最后大部分人都去了不同的地方,但那一刻的豪情与憧憬,却是青春最珍贵的印记。
“明远兄!该你了!”陈嗣喊完自己的“宏愿”,一回头发现王明远还站着没动,立刻跑过来拉他,“快喊快喊!喊出来特别痛快!把晦气都喊跑!”
其他学子也纷纷起哄:“王案首!该你了!”
“案首肯定志向远大!”
“快喊一个!”
连柳教谕的目光也带着一丝鼓励,落在了王明远身上。
王明远被众人推搡着走到河边。
他看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渭水,看着远处苍翠的青山,感受着身后同窗们热切的目光。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穿越而来的迷茫,体弱多病的困扰,家人的殷切期望,科举路上的压力,对未来的不确定……
但是,这些年来,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初夏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
然后,他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亘古长流的渭水,喊出了心底最深处、也是最朴素的愿望:
“我王明远——希望——家人——永远都健康快乐!”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变声期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河畔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哈哈,没看出来王案首也是个顾家的人……”
“是啊是啊,我以为王案首的目标也是当尚书呢,我刚还担心他跟我抢呢哈哈……”
河风依旧温柔地吹拂着,垂柳轻摆,渭水汤汤。
那一声“家人都永远健康快乐”,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力量,在开阔的河面上回荡,久久不散。
第64章 院试相送
昨日渭水河畔那一通鬼哭狼嚎,效果着实不错。
今日迈进府学大门,王明远就觉着空气都不一样了。
往日里那股子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紧张劲儿,像是被渭水的河风吹散了不少。
就连讲堂上柳教谕那张常板着的脸,今日看着也松快了几分。
散学的钟声敲响后,柳教谕依旧如往日一般,和王明远来到了往日辅导他的课舍。
进了课舍,柳教谕示意他坐下,自己则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呷了一口,才抬眼看他。
那眼神里没了往日辅导和批注文章时的严肃,多了几分长者的审视和……斟酌?
“你近来的文章,老夫都看了。”柳教谕开口,声音不高,“经义根基扎实,破题立意清晰,尤其策论,条理分明,切中时弊。这份务实,在你这年纪,实属难得。”
王明远心里刚松了半口气,就听柳教谕话锋一转:
“至于诗赋……嗯,比之先前,确有进步。
那些生硬堆砌、词不达意的毛病,改了不少。
虽说离‘灵动天成’尚有距离,但至少是‘登堂入室’,规整得体,应试足矣。”
王明远连忙起身,恭敬道:“多谢教谕指点,学生愚钝,让教谕费心了。”
柳教谕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眉头却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茶杯壁,似乎在斟酌词句。
课舍里一时只剩下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过了片刻,柳教谕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抬眼直视王明远,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罕见的郑重:
“明远,此次院试,关乎你能否晋身秀才,至关重要。
以你如今的水准,老夫断言,榜上有名,绝无问题!
甚至,名列前茅,亦在情理之中!”
王明远心头一热,刚想说话,柳教谕却抬手止住了他,话锋再次一转,语气变得凝重:
“只是……这案首之位……”
他顿了顿,看着王明远瞬间绷紧的神情,叹了口气,
“主持此次院试的学政大人,姓刘,乃江南人士,出身富贵又是书香门第,当年亦是二甲进士出身,学问精深,文名颇盛。”
王明远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这位刘大人,老夫虽未深交,但对其文风喜好,略有耳闻。”柳教谕的声音更沉了些,
“江南文风,素来绮丽华美,崇尚辞藻。刘大人浸淫其中,耳濡目染,自身文章亦是辞采斐然,华丽非常。
他……恐更偏爱那些辞藻华丽、锦绣铺陈之作。”
王明远的心猛地一沉。
他瞬间明白了柳教谕的未尽之言——他那走务实路子的文章,逻辑再强,见解再深,若在辞藻上不够“漂亮”,怕是难入这位刘学政的法眼,更遑论摘取案首桂冠了!
柳教谕看着他微变的脸色,放缓了语气,带着安抚:
“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好文章,终究是好文章!
刘大人身为学政,自有其眼光与胸襟。你这份切中时弊、言之有物的功底,他未必不欣赏。
老夫方才所言,只是让你心中有个数,对名次……莫要太过执着。”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深意:
“之前未与你明言,是怕你年轻气盛,强行去改自己的文风。
文章之道,贵在‘遵从本心’。
若为了迎合考官喜好,硬生生把自己改的面目全非,反倒落了下乘,得不偿失!
你只需记住,按你平日所学,按你心中所想,稳扎稳打地去写!
前三甲之位,老夫看你十拿九稳!”
这番话,首先让他看清了现实可能的阻碍;接着又让他感受到教谕深切的关怀与信任——教谕不是打击他,而是在保护他,怕他钻了牛角尖,因小失大!
王明远站起身,对着柳教谕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学生……学生明白!多谢教谕教诲!教谕拳拳爱护之心,学生……铭记于心!”
柳教谕看着他真挚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淡笑,挥挥手:“去吧,安心备考。记住,平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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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院试的日子,转眼就到了眼前。
这天,天还没透亮,梧桐里小院门口就热闹开了。
王大牛站在近前,眼底乌青,脸色有点苍白的在帮王明远收拾着东西,王明远只以为是他紧张没有休息好,便没有多想。
除了王大牛,门口还站着好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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