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120节
王明远看着李昭真诚的笑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李昭是怕他压力太大,故意用这种方式让他放松,这份同窗之谊,显得格外珍贵。
“宴之兄,多谢了。”王明远郑重道。
“谢啥!咱俩谁跟谁!”李昭摆摆手,又凑过来挤挤眼,“不过,等哪天周老大人心情好,你能不能悄悄帮我问问,他对音律有没有研究?或者……认不认识啥音律大家?尤其是那位长安的神秘大家。”
王明远失笑,知道他还惦记着那位“神秘大家”和《沧海一声笑》的事,只好点头应承:“好,有机会我一定帮你问问。”
第160章 张文涛离开和李茂的照顾
在这样忙碌而充实的节奏下,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秋日的最后一丝暖意悄然溜走,岳麓山上的树叶几乎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凛冽的北风开始呼啸,带着湿冷的寒意,预示着湘江府的冬天正式来临。
书院里的学子们都换上了厚实的棉袍,呵出的气在空中结成白雾。
王明远也穿上了母亲赵氏特意为他新做的棉衣,虽然略显臃肿,却抵挡住了刺骨的寒冷。
茯茶铺子那边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
在李茂的精心打理下,“长安茯茶”渐渐在湘江府站稳了脚跟,有了一批固定的客源。
铺子步入正轨后,张文涛便准备动身返回长安了,他毕竟是张家商队的少东家,不可能长期滞留在此,家里还有更多的生意需要他回去学习和掌管。
王明远和狗娃特意挑了个休沐日,去码头为张文涛送行。
码头上人来人往,江风凛冽。
张文涛穿着厚厚的裘皮袍子,胖乎乎的脸被风吹得通红,却掩不住即将归家的兴奋。
“明远兄,狗娃,我走啦!”张文涛用力拍了拍王明远的肩膀,又努力伸手揉了揉狗娃的脑袋,“这边有李茂兄在,我也放心!等我回去,把这边的情况跟我爹好好说说,下次再来,说不定就能开分号了!”
他脸上没有丝毫离别的伤感,反而满是憧憬。
这次湘江之行,虽然经历了“豆角中毒”的惊魂事件,但总体上收获巨大,不仅打开了茯茶的新销路,更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让他成熟了不少。
“小姑父,一路顺风!”狗娃大声道,有些不舍,但还是咧着嘴笑,“你回去见到我小姑,记得帮我把那些好吃的方子给她!让她也尝尝!觉得好吃的话做给家里人也尝尝!”
“放心吧!忘不了!”张文涛拍着胸脯保证,眼睛亮晶晶的,“我这次可是买了好些湘江的特产,不光有送给虎妞的,还有送给岳父岳母的,嘿嘿。当然还有狗娃你写的那些食谱方子,回去就送过去!虎妞肯定喜欢!”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腼腆,压低声音对王明远说:“明远兄,出来这么久,还真有点想……想虎妞了。虽然她老是凶我,但……唉,反正你们在这边好好的,下次我再来看你们!”
王明远看着他那副样子,不由笑道:“好,路上小心,也麻烦你帮我送东西和信回清水村了”。
王明远和狗娃选了一堆耐放的湘江特产让张文涛顺路送回去。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啥谢不谢的,走啦!”
商船缓缓离岸,张文涛站在船头,用力挥着手,身影在宽阔的江面上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雾气茫茫的远方。
张文涛回长安了,铺子那边也稳定了。
李茂便真如他来时所说,开始帮王明远打理一些杂务,而且感觉比之以前更加的“发扬光大”。
随着他来往书院送货的次数越多,让他进出书院也变得颇为容易,每次门房看到是他便直接放行了。
当然,这和他每次奉上的一些礼品或者小玩意儿也脱不了关系。
这日午后,王明远正凝神揣摩一段艰涩的经义,斋舍门被轻轻叩响。李昭跑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李茂,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袱,鼻头冻得微红。
“明远兄,宴之兄,没打扰你们吧?”李茂笑着进门,声音带着屋外的清冷气息。
“李茂兄?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冷。”王明远连忙起身。
李茂将包袱放在桌上,一边解一边说:“今日得空,去山下采买些铺子里要用的杂物。路过市集,瞧见有卖铜手炉的,小巧精致,想着你们整日里坐着读书,最是怕冻手,笔都拿不稳,还如何做学问?便买了几个。”
他拿出两个黄澄澄、擦得锃亮的黄铜手炉,炉盖上有镂空的花纹。
“喏,一人一个。里头可以放些上好的银骨炭,耐烧,没甚烟气。读书时笼在袖子里,或是搁在膝上,暖和得很。
我还多买了几个,还有一些炭。回头可以给相熟的教谕、还有一些熟识的同窗送些,总归是个心意。”
王明远和李昭接过那沉甸甸、触手微温的手炉,一时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东西虽不算顶贵重,却实在、贴心,正是眼下最需要的。
“李茂兄,这……这太破费了……”王明远有些过意不去,自打入冬以来,李茂隔三差五就往山上送东西,仿佛生怕他和狗娃冻着饿着。
“破费什么?”李茂摆摆手,浑不在意,“文涛兄走的时候可特地留了笔钱,让我专门用来照顾你们,而且他还特意叮嘱我,不要节省,一定要照顾好你们,这可是少东家给我下的命令!”
他嬉笑着将这份细心和照顾都推脱到了张文涛身上,顿了又说道:“更何况你们身子暖和了,才能读好书,这才是顶要紧的事。哦,对了,”
他又从包袱里掏出个用厚棉套裹得严实的东西,“还有这个。”
解开棉套,是几个崭新的羊皮暖水袋,摸上去软和厚实。
“明远兄,李昭兄,这个给你们。晚上灌上热水,塞进被窝里,听说能暖和一整夜,脚底下不凉,睡得也踏实。
狗娃那边我也送了一个,那小子在食肆干活出力多,歇下时更得暖和点。”
王明远看着李茂一样样往外掏东西,很是为李茂的细心而感叹,李茂就是这样,他总是能注意到那些最琐碎、最容易被忽略,却又最影响日常舒坦的小事。
过了两日,李茂又来了,这次提了个食盒。
打开一看,是几样点心,桂花糖糕、栗子糕,还有好几盒绿豆酥。
李茂指着那绿豆酥,爽朗的笑道:“明远兄,你尝尝这个。我今日刚好路过一家点心铺子,这家的绿豆酥,馅儿沙甜,皮子酥脆,我吃着,竟有几分像咱们永乐镇‘刘记’那个味儿!
我记得在蒙学的时候,文涛兄和你最爱吃的便是这个!想着你或许想吃口家乡味道,就买来了。
我给狗娃那边也送了一份,你快尝尝是不是咱老家那个味儿!”
王明远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绿豆的清香和甜味在舌尖化开,确实有几分熟悉的感觉。虽不可能完全一样,但也已有六成相似了。
而且这还没完。
李茂不仅照顾着王明远和狗娃的冷暖吃喝,甚至开始悄无声息地帮王明远维系起了一些人情往来。
前几日,乙班的周教谕过寿辰。书院里知道的人本就不多,王明远整日埋首书卷,更是未曾留意。
也不知李茂是从狗娃给他诉说那些闲言碎语,书院轶事的时候听来的,还是自己下山时从哪打听来的风声,竟默默备下了一份既不显突兀又足够诚心的寿礼——一方上好的端砚,配着自家铺子里精选的金花茯茶,以王明远的名义,趁着休沐日送到了周教谕家中。
周教谕虽未说什么,但次日上课时,看向王明远的眼神明显更温和了些,点评他文章时,点拨也愈发细致深入。
王明远后来才从李昭那得知原委,道谢时李茂只是憨厚一笑:
“明远兄,日后你专心学问就好,这些琐碎人情和杂务,我既知道了,顺手就帮你办了,不值当什么。周教谕平日对你多有指点,咱们理应敬重。
而且我本就擅长这些,文涛兄走前也给我特地叮嘱过的。”
就这样,窗外是呼啸的北风,斋舍内却因着李茂持续送来的各式物品——暖手炉、暖水袋、家乡味的点心、乃至那份替他维系师长的周到心意,而变得不再那么难熬。
第161章 湘江府初雪
冬日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年关也悄无声息的到来。
书院里的气氛也悄然变得不同,轻松中夹杂着一种无形的紧绷,因为一年一度的“年考”即将来临。
年考前,王明远和周老太傅的“交换授课”也暂时告一段落,周老太傅也要回家去陪同家人过年了。
而且,他这段时日准备的课件也已全部讲完。老太傅临走前,郑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言语间很是期待他明年的算学授课,这让王明远压力巨大,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好好准备马上到来的年考。
这次年考非同小可,远比平时的月考隆重严格。
其成绩不仅关乎接下来一年的分班,表现优异者能获得书院额外的膏火银奖励。
更重要的是,此次考试后,书院将会依据全年表现,对少数课业停滞不前、或是屡教不改、无心向学的学子进行“劝退”。
虽说岳麓书院汇聚英才,能被劝退的是极少数,但谁也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张名单上。尤其是对于丙班的学子而言,压力更是巨大。
李昭便是其中之一。他这段时日已是拼尽全力,在王明远的帮助下,功课颇有长进,月考名次也缓慢攀升,但一想到年考关乎去留,他就寝食难安。
这日,他对着经义笔记,唉声叹气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最后颓然趴倒在案上,哭丧着脸对王明远道:“明远兄,我这心里……慌得厉害!万一……万一我年考没考好,书院真把我清退了,我可咋办啊?我爹娘还不得把我腿打断?我可没脸回家了!”
王明远放下笔,温声安慰:“宴之兄,莫要自己吓自己。年考虽重,却也看平日积累。你这几个月进步不小,几次月考都有提升,教谕们都看在眼里。只要正常发挥,断无被清退之理。书院劝退,多是针对那些终日嬉戏、屡次垫底、毫无进益之人,你绝非此类。”
道理虽是如此,但焦虑这种东西,并非几句安慰就能打消。
李昭依旧坐立难安,书也看不进去,在斋舍里来回踱步,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王明远知他心结难解,正想再找些话宽慰他,忽听窗外传来李昭一声惊奇的轻呼:“咦?明远兄!你快来看!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王明远闻言一怔,起身走到窗边。
只见不知何时,竟真的稀稀拉拉地飘下了一些细小的白色颗粒,被冬日的阳光一照,宛如细碎的玉屑,悄然无声地落下。
“还真是雪……”王明远有些讶异。
湘江府地处南方,冬季虽阴冷潮湿,但降雪却是极为罕见的。据本地同窗说,有时好几年也未必能见到一场像样的雪。
李昭却显得异常兴奋,仿佛找到了宣泄压力的出口,他一把推开斋舍门,冲到外面小院里,仰起脸,任由那冰凉的雪粒落在脸上,孩子气地欢呼:“下雪了!哈哈!真的下雪了!好兆头啊明远兄!湘江府都好些年没下过雪了!今年定是个好年景!说不定我年考也能顺利过关!”
雪渐渐下得密了些,从雪籽变成了雪花,缓缓飘落,地上、屋檐上,渐渐积起了一层薄薄的、湿润的白色。
王明远也走出斋舍,站在檐下,看着这南国的初雪。冰凉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一丝清新的寒意。他看着李昭在院里张开手臂傻乐的样子,不禁也被这股情绪影响,变得轻松了几分。
但思绪却随着雪花,不由自主地飘远了,飘过了千山万水,回到了长安府,回到了清水村。
往年在家里,一下雪,虎妞和狗娃这两个活宝是最坐不住的,必定要缠着他一起到院子里打雪仗、堆雪人。
家里的雪仗可不像南方学子这般温柔,那雪球都是拳头大的实心疙瘩,砸在身上生疼;
堆的雪人更是魁梧无比,得踩着凳子才够得着顶,往往一个冬天都化不完……
“明远兄!发什么呆呢!”李昭团了一个小小的、勉强成型的雪球,笑着朝王明远扔过来。那雪球软乎乎的,砸在王明远肩头,散开一片凉意,却一点也不疼。
“走走走!咱们也去玩玩!难得下雪!”李昭来了兴致,拉着王明远就往斋舍区的院子走去。
此时,外面的雪已经将青石板路铺上了一层浅浅的白。
许多学子都被这罕见的雪景吸引了出来,三三两两地聚在院子里、道路上,脸上都带着新奇和兴奋。
南方少见雪,许多学子玩雪的方式也显得“秀气”许多。
有人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一点雪,好奇地观察它的融化;有人在地上用脚划拉着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大字;更有几个相熟的学子,互相嬉笑着,团起小小的雪球,互相追逐投掷,雪球砸在身上,爆开一团雪沫,引来阵阵欢笑。
一个学子刚走到一棵树下,旁边猫着的几个同窗猛地跳出来,合力摇晃树干,积在枝叶上的雪簌簌落下,淋了那学子满头满身,冻得他哇哇大叫,旋即又加入“报仇”的行列,嬉闹声传得老远。
还有几个活泼的,合伙把一个身材瘦小的同窗举起来,笑着要把他放到旁边一棵矮树的树杈上去。那同窗吓得哇哇乱叫,双手乱舞,引得周围人哈哈大笑,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活泼与淘气。
王明远站在一旁看着,起初还觉得这般玩闹有些稚气,与他们家狗娃和虎妞动辄举着脸盆大的雪球、打得“硝烟弥漫”的雪仗相比,简直像是过家家。
但很快,他就被这种轻松欢快、毫无负担的氛围感染了。
这些平日里或稳重、或严肃、或埋头苦读的学子们,此刻都像是卸下了重重的课业包袱,变回了真正这个年纪应有的模样,简单,快乐,充满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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