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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10节

  零零碎碎的信息,被他一点点归拢,终于在脑子里拼凑出完整的内容。

  镇上的“识字铺子”分两种。一种叫书院,听着就气派。镇东头有一家,是镇上大户吴家的族学,高墙深院,门口蹲着石狮子,别说清水村王家,就是普通镇民家的孩子也甭想进去。

  另一家书院在镇西,掌院的是个姓孙的老秀才,胡子都白了,听说快六十了。听说这孙秀才学问深,收的弟子有三十来个,都是奔着科举当秀才老爷去的。那束脩,一年就得足足四两银子!而且听说那里面要学和要买的书更贵!

  另一种,就是蒙学。镇上就有一家,开在一条背街的小院子里,夫子是个三十上下的年轻童生,姓赵。学生不多,十个左右。还有一家在十里外的大王庄,也是个童生开的,四十来岁,学生十几个。这两家蒙学的束脩,都是一年二两银子。

  “书院?那是给奔着要当秀才老爷去的娃娃预备的,学的是啥经义策论,花头多,银子淌水似的!”一个在茶馆帮闲的老汉啐了口茶叶沫子,对着王金宝摇头。

  “像咱庄户人家,娃娃认几个字,会写会算,将来能去镇上铺子里当个伙计账房,混口轻省饭吃,蒙学就顶顶够用了!学的东西实在!”

  这话简直说到王金宝心坎里去了。

  四两?那得卖多少头猪、采多少筐草药?考科举?那得是祖坟冒青烟!

  他心里那点微弱的、让儿子“改换门庭”的火苗,被这冰冷的束脩银子彻底浇熄了。务实,比啥都强。

  其实王三牛内心自己的想法也是:先读书识字,想法子挣钱,等兜里厚实了,再说其他。

  “那就镇上赵童生那家蒙学!”王金宝拍板,声音斩钉截铁。

  离得近,束脩少,学的东西实用,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

  王金宝随后就又去了赵氏蒙学打探具体情况。

  很快拜师的日子也打听清楚了,就在下月初一,黄道吉日,宜入学。王金宝不敢怠慢,又细细问了拜师的规矩。

  “束脩二两,这是死的。”童学的老杂役耐心的说道,“拜师礼嘛,讲究个‘六礼束脩’,图个吉利兆头!芹菜——勤快好学;莲子——夫子苦心;红豆——红运高照;红枣——早早高中;桂圆——功德圆满;再切条上好的干肉条,表表心意!礼不在多重,心意到了,夫子就欢喜!”

  王金宝听得连连点头,心里默记: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肉。还好,都是能弄到的实在东西。

  “还有一桩,娃娃中午吃饭咋办?”王金宝问。

  老杂役补充道,“蒙学地方小,没灶房,要么自己带干粮,要么每月交二百文钱,在隔壁张婆子开的饭搭子那儿搭伙,管一顿晌午饭。”

  “二百文……”王金宝心里飞快算了笔账,一年下来也得二两多!但想到儿子瘦小的身板,马上就是大冬天了,带的饭肯定都凉了,啃冷馍肯定不行。

  “搭伙!必须搭伙!”他立刻做了决定。

  最后打听到最费钱的,是买书和笔墨纸砚。

  王金宝揣着钱,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紧张心情,找到了镇上唯一一家兼卖文房的小书铺。铺面不大,一股陈年的墨香和纸张的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掌柜的,蒙学开蒙,要买的东西都有吗?”

  柜台后面一个穿着半旧长衫的老头抬了抬眼:“《三字经》、《百家姓》,必备。纸笔砚墨也有。”

  老头转身,从架子上抽出两本薄薄的小册子,蓝布封面,纸张泛黄。

  王金宝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手指都不敢用力,生怕捏坏了。他翻开一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墨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这两本……多少钱?”

  “《三字经》一两,《百家姓》八百文。”老头的声音平淡无波。

  “啥?!”王金宝差点跳起来,眼珠子瞪得溜圆!这两本加起来还没他巴掌厚的书,竟然要一两八钱银子?!“这……这怎么恁贵?”他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

  老头似乎对这种反应司空见惯:“话不是这么说。雕版、纸张、墨料、人工,哪样不要钱?读书,本就是费钱的事儿。”

  王金宝只觉得心口抽疼,他捏着那两本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书,手都在抖。可想到儿子的身影,想到那草药换来的银子,想到狗娃以后也能用……

  他狠狠一咬牙,从怀里掏出那还带着体温的散碎银子:“买!”

  接着是笔。老头拿了几支出来,最便宜的一支秃锋小楷,也要三百文!王金宝这会已经麻木了,闭着眼点了头。

  墨条选了最小最便宜的,也要两百多文。

  一刀(一百张)粗糙的毛边纸也是一百文。

  “砚台呢?”老头问。

  王金宝看着柜台上那些或方正或圆润、打磨得光滑的石砚,最便宜的也要五六百文,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蒙学的仆役说了,河滩上捡块平整的青石头就成!”

  老头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多说。

  最后结账,书、笔、墨、纸,拢共花了二两多银子!竟然比束脩都要贵!怪不得说读书花钱!

  王金宝捧着这堆“金贵”家当走出书铺时,脚步都是飘的。

  不过事情总算尘埃落定。

  等消息传回王家小院,赵氏喜得直抹眼泪,立刻翻箱倒柜找出一块厚实的靛蓝粗布,比划着要给三郎缝个书包。

  “我儿要去念书了!得有装书的家伙什!”

  王二牛看到后插了句嘴:“娘,镇上那些读书人,我瞧着都背个木架子,叫书箱还是啥的?看着挺气派。”

  王大牛闷头扒了口饭,瓮声道:“三郎才多高点?背那木头架子,怕比他还高?还是娘做的布书包好!”

  赵氏深以为然。

  当晚,油灯下,赵氏飞针走线。

  虎妞和狗娃好奇地围在旁边,看着那粗粝的布料在娘手里渐渐有了个方方正正的形状,上面还歪歪扭扭地缝了两根布带子。王三牛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这个有点“丑陋”的书包,心里却暖融融的,沉甸甸的,并且开始期待读书的生活了。

第12章 拜师

  深秋的清晨早上还是很冷的。天边刚泛亮,王三牛就被他娘赵氏从暖和的被窝一把“拔”了出来。

  “快!快起来!三郎!今儿个可是大日子!”赵氏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手脚麻利地给还有些迷糊的王三牛套上了一身簇新的衣裳——靛蓝色的细麻布直裰,而且袖口和下摆还特意用同色线密密的绞了边。这身行头,还是是赵氏拜托隔壁精通女红的马婶帮忙做的,还给了30个鸡蛋的工费。要放在平日里,也只有过年才能上身。

  被赵氏用冷水粗暴的擦过脸,王三牛一个激灵,彻底醒了。他看着铜镜里那个穿着崭新蓝布衣、头发被娘梳得一丝不苟、小脸绷得紧紧的小孩,内心也泛起一丝紧张。

  他爹王金宝早已在院子里等着了,他今天也特地换上了最体面的那件半旧夹袄,茂盛的胡子茬刮得干干净净。

  这会粗糙的大手反复搓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肩上扛着一个沉甸甸的粗布褡裢,里面装着拜师必备的“六礼束脩”。

  “走!”王金宝简短地说了一声,推开院门。

  深秋的晨雾尚未散尽,清水村通往永乐镇的小路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踏着霜草前行。

  寒气扑面,王三牛裹紧了新衣,鼻尖冻得通红,但心里那股热乎劲儿却驱散了寒冷。他紧跟着父亲的步伐,心跳随着靠近镇子越来越快。

  路过镇上熟悉街道……王三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那些熟悉的招牌匾额——“张记肉铺”、“陈记杂货”、“刘氏铁坊”。那些方正繁复的墨字,在他之前来帮家里卖草药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这个世界的文字,与后世的繁体字一脉相承!虽有些字写法细微处略有差异,但整体上都能辨认。

  他强压下心中翻涌的熟悉感,反复告诫自己:绝不能露馅!

  一个从未识字的农家病秧子突然认字?不被当成妖孽抓去灌符水就不错了!

  拐进一条稍显安静的背街,一座青砖灰瓦的小院出现在眼前。院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朴素的木匾,上面是几个遒劲的墨字——“赵氏蒙学”。

  就是这里了!王三牛深吸一口气,感觉手心都在冒汗。

  王金宝也停下了脚步,挺了挺腰板,抬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笃、笃、笃……声音在清冷的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没过多久,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院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头发花白的老仆役探出头来,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门外的父子俩,确认后出声说道:“来拜师的?天冷,快些进来吧。”

  王金宝连忙躬身,脸上挤出几分近乎讨好的笑容。

  父子俩迈过门槛,走进了这个即将改变王三牛命运的小天地。

  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

  左侧是几间打通的大房舍,门窗敞亮,隐约可见里面摆放着一排排简陋的木桌条凳,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那里,便是蒙童们读书的地方了。

  右侧则别有洞天,一个小小的花园,深秋时节虽无繁花似锦,但几丛耐寒的菊花正开得灿烂,黄的、白的,点缀着萧瑟。

  花园一角,一棵叶子金黄、枝干遒劲的老银杏树静静矗立,金黄的扇形叶片在晨光下如同镀了金边,随风轻舞,洒落一地碎金。

  树下还有一个小小的石桌石凳,透着几分清雅的书卷气。花园深处,连着几间同样青砖灰瓦、但门窗显然更精致的房舍,想必是赵夫子起居授业的所在。

  王三牛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这清幽雅致的环境与他家那俭朴的农家小院截然不同,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一种让他既向往又陌生的气息。

  “咳!”王金宝低低咳嗽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儿子别乱看。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老仆役身后,脚步放得极轻,生怕踩重了惊扰了此地,给儿子丢脸。

  老仆役引着他们穿过小花园,来到正堂前。

  堂门敞开着,堂上主位,此刻已经端坐着一位身着半旧青布长衫、头戴方巾的男子。他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眼神温和中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沉静与审视。

  正是这赵氏蒙学的主人——赵文启,赵夫子。

  王金宝在堂前台阶下就停住了脚步,深深吸了口气,才拉着王三牛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堂内。一股淡淡的墨香和线装书特有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学生王三牛,随父王金宝,拜见夫子!”王三牛按照父亲打探后提前告知他的礼节,规规矩矩地躬身作揖,声音带着孩童的清脆。

  王金宝更是局促,他笨拙地学着儿子的样子抱拳躬身,粗声粗气道:“见过赵夫子!”

  赵文启的目光落在王三牛身上,带着温和的打量,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王金宝连忙解下肩上的褡裢,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一个用红绸仔细包裹的礼盒,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奉到赵夫子身侧的茶几上。

  “夫子,这是……这是束脩和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盒子里,正是他按打听来的规矩准备的“六礼束脩”:一小把翠绿的芹菜(业精于勤)、一小包去了芯的莲子(苦心教育)、一小袋饱满的红豆(红运高照)、几颗晒得干透的红枣(早早高中)、一小包圆润的桂圆(功德圆满),还有一条上好的、风干得硬实的猪后腿精瘦肉条(表达心意)。

  赵文启看了一眼那朴实的礼盒,目光又回到王三牛身上,温言道:

  “礼,重在心诚。王三牛,你既入我门墙,便需知晓尊师重道,勤勉向学。今日行拜师礼,需心诚意正。”

  “是,夫子。”王三牛连忙应道。

  老仆役在一旁早已准备好了。他端来一个盛着清水的铜盆(净手净心),点燃了三柱细香(敬告先圣),又在堂中铺下了一块洗得发白的旧红毡毯。

  在赵夫子的示意和老仆役的引导下,王三牛走到红毡前。

  他先是在铜盆里仔细地净了手(正反各洗一次,象征净手净心,去杂存精)。

  然后,他面向堂上悬挂的一幅简单的孔子圣像,神色肃穆,深深一揖到地。

  接着,他转过身,对着端坐的赵夫子,再次深深一揖到底,朗声道:“弟子王三牛,叩拜恩师!”

  赵夫子端坐着受了这一礼,神色庄重。待王三牛直起身,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朗:“王三牛……此名质朴有余,然书卷气不足。既入蒙学,为师为你取一字如何?”

  王三牛心中大喜!他早就嫌弃“三牛”这名字土气,连忙躬身:“请夫子赐名!”

  赵夫子略一沉吟,目光扫过窗外那棵金黄的银杏树,又落在王三牛清亮的眼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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