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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强时代/一号红人 第432节

  

  宋朝阳听出了他这话里隐藏着的一记不动声色的马屁,忍不住好笑,笑道:“就因为这一次事件,就说他是昏官,未免有失公允,而且我也未必是个明官,我这个市委书记有时候也净办昏事,呵呵。”

  他笑过后,心情也跟着恢复了几分,略一思忖,道:“他让我放心,意思就是不让我插手,可是我又怎么可能不插手?他不解决问题,一力压制掩盖问题,我要真不插手,哪天问题全面爆发了,真出了什么群体xing事件,固然他这个区长跑不掉,我这个市委书记也要担责啊。所以,我是必须要插手的,但是怎么插手进去,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小睿,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李睿刚才就对这件事有过思考,此刻听到这个问题,不假思索便道:“里面水很深!造成污染的那家化工厂,市北区环保分局,赵小涛所代表的区政府,这三方肯定都是互有勾结,我似乎已经看到了官商勾结交织的一张大网,正无情的笼罩在东水村村民的头上。当然,这里的官商勾结,可能不是狭义范畴上的官商勾结,譬如赵小涛与市北区环保分局局长罩着那家化工厂,那家化工厂给两人多少好处费之类的,不是这种,而是广义上的官商勾结,指的是市北区为了税收、工作岗位、地区和谐等官面权益不受侵害,而不得不保护那家化工厂。要不然,估计赵小涛刚才也没胆子跟您当面做保证。他可能在想,我是一心为了市北区的GDP、为了民生经济发展考虑,就算我有罪过,也是为公。”

  宋朝阳深以为然,道:“你说他们三方互有勾结,那你就是相信东水村受到非常严重的环境污染咯?”李睿点头道:“咱们国内老百姓的性格,您还不清楚嘛,虽说很多时候有着小农式的狡狯,爱占小便宜,但一旦碰到与权贵阶层对抗的时候,就全闷头了。换句话说,他们不被压迫到一定地步,是不会起来闹事的,一旦他们起来闹事了,也就反过来证明事态已经很严重了。”宋朝阳听到这已经下了决心,起身道:“这件事必须要尽快查清,否则我担心东水村会闹出大乱子来。小睿,这件事只能交给你去办……”

  李睿其实早就猜到,自己这位老板若是想要查清此事,就一定会派自己出面,毕竟他手下几乎没有什么可用之人,秘书长倒是可用,但人家秘书长是干大事的,岂能用来办这种小事?这样的小事正好交给自己这个小秘书来办,闻言爽快的答应道:“没问题,我一定帮您查个水落石出。”

  宋朝阳笑着说:“那我考考你,你打算怎么查?从哪里入手?”

  李睿想了想,道:“我打算怎么查,要看老板您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如果您只关注环境污染的问题,我就去东水村卧底调查;如果您关注的重点在三方勾结上面,那不如给我一道尚方宝剑,让我以钦差小臣的身份带着圣旨去市北区调查,搅动市北区环保分局、区政府与化工厂这滩浑水,想方设法让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暴露出来。”

  宋朝阳听得哈哈大笑,道:“有意思,竟然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果然是我的秘书啊,哈哈。这两件事我都要查个清楚,这样,今天一天,你什么都不要干,就去调查这件事:上午,你去东水村卧底调查,实地查看当地的污染情况;中午回来跟我汇报;我们根据你调查到的结果,再看下午有没有必要给你尚方宝剑,让你作为钦差小臣去市北区大张旗鼓的演一场戏。”

  李睿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准备准备,尽快出发了。”

  宋朝阳道:“你去找秘书长说一声,问问具体情况,说不定他能帮你点什么。”

  李睿说了声好,出屋去找杜民生,等见到他后,将宋朝阳的安排与自己的计划讲了一遍。

  杜民生听后摇摇头,道:“你现在去东水村暗访,很可能连村子都进不去,东水村所在街道派出所的民警还守着村子出口呢,而且敢于反映污染问题的那几户村民也都被控制住了,你根本见不到他们人,如果没有他们的介绍与指点,你怕是很难了解到实际情况。你又不能跟看守民警亮明身份,否则赵小涛他们很快就知道你去暗访了,接下来会处处提防你,甚至是给你下绊子,不利于你下一步工作展开。”

  李睿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杜民生想了想,道:“你如何进入东水村,如何找到村里人了解内情,这我帮不了你,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可以解决这个难题,但我可以在别的方面帮你。你等我打个电话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说完拿过手机开始打电话。

  李睿等他打电话的空也没什么事,便拿过他的保温杯去饮水机那里续水,后来又看到待客茶几上有两个用过的空纸杯,便也一并清理了。

  杜民生边打电话边看着他的举动,脸上现出欣慰之色。

  电话打完,杜民生清了清嗓子,道:“这次东水村里反映污染问题最积极也是最强硬的人,是一个叫刘二奎的老头,他很早以前当过东水村的村长。他的老伴儿去年刚因食道癌去世了,他小儿子今年又患上了肺癌,因此可想而知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去市北区环保分局讨个说法的群体性上仿活动,就是他组织起来的,不过未遂。现在他本人以及宅院已经被警察严密监视控制起来了,据说连只麻雀都飞不到他家里去。你要是有办法,就找到他,一定可以了解到所有你想知道的情况。”

  李睿苦笑道:“连只麻雀都飞不到他家里去?让您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我在执行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杜民生笑道:“总之你要小心,尽量不要跟看守民警发生冲突。当然,真要是有什么危险,你要第一时间亮明身份,相信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的。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李睿道了谢,转身要走,杜民生又叫住他,指着他的衣装打扮道:“你这样过去可不行,真要是这副穿戴过去的话,哪是暗访去了,分明就是干部下乡,会被那些看守民警一眼认出来的。”

  李睿笑着点点头,心说就算您不说,我也会注意这一点的,可话说回来,自己好像只有这样的标准官场服装,难道为了这次暗访调查,还要再去买套衣服?

  二十分钟后,李睿驾驶着一辆普桑轿车,停在西二环北路路边的一家军用劳保用品商店门前,却没下车,而是隔着车窗观察店门口挂着的那些崭新的迷彩军服。以前,迷彩军服是军队士兵的专属用品与制式服装,可是后来随着军用劳保商店的普及以及军需品的市场化,这些价廉物美、结实耐用的军服慢慢走向了民间,逐渐被劳苦大众所接受。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很多工地上的小工和村子里的农民,都爱穿着军服干活儿。

  李睿现在的想法就是,买套迷彩军服穿上,假扮成东水村一个普通的村民,先混到村子里,再去找那个刘二奎,相信应该可以骗过那些看守他的民警。但李睿很快犯起了犹豫,因为他发现店里的迷彩军服都太新了,若真买下来穿到身上,反而会引起看守民警的注意与怀疑,毕竟村民都比较邋遢,平时干农活儿也比较多,不可能穿着崭新的迷彩服到处跑的。

  他思虑片刻,到底还是下车,进店买了一整套迷彩服,外带一双黑色懒汉鞋,出来后上车向北,驶往东水村。

  今天天气不算太好,多云,似乎预示着今天的差事晦涩迷蒙,不太好办。

  李睿虽然是市北区人,但市北区太大了,他不可能每个地方都去过,更不可能到哪的路都认识,就譬如这个东水村,他以前听都没有听过,又怎么认得过去的路?还好知道这个村在市北区西北,一路往西北开就是了,快到的时候停车找路人打听打听,也就没问题了。

  就这样,他一路向西向北,偶尔停车打听,不断修正路线,终于在半个小时以后,驶到了一个向西、北、南分别延伸出去的丁字路口边上。他是从南边来的,而从这个丁字路口往西,走个一两百米,就是东水村的村口。

  这条路周边较为荒凉,四外都是野地,道路两边也没什么住家,更别提商铺了。李睿这辆车在路上一停,非常的显眼,显眼倒是不怕,关键是很挡路--这条路实在是太窄了,只有一条车道,勉强可容对向两车会车,他这车要是停在路边不动,就会很碍事。

  李睿略一思忖,把车开到旁边野地里停好,熄火后把身上衣服脱下来,换上了新买来的那套迷彩军服与懒汉鞋,准备停当之后下车锁车,稍微辨认下方向,刻意躲开进村的那条西向水泥路,绕着野地往东水村东南角走去。

  

1481槐南一梦

  

  他知道村口有警察守着,开车进去肯定会被拦下询问,为了免除麻烦节省时间,便特意把车停在村外,绕行野地进村,正应了那句台词“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走了百十米,李睿望望四下无人,苦笑两声,蹲下身去,往地里一躺,如同懒驴那样在地面土层上打起滚来。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身上那套崭新的迷彩服已经变得脏污不堪,到处都是黄土黑灰,间或沾染着几片草叶。他又拿手在衣服上擦蹭几下,掸了掸,那些人为痕迹明显的脏污就变成了固着已久的模样,像是一个土里刨食儿的青年农民样子了。但是他整个人的气质并未因此发生重大改变,与身上的衣服格格不入,像是穿错了衣服,但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下就没什么破绽了吧?”

  李睿自得的笑了笑,目光却凝注在地表土层之上的那层黑灰上,刚才他一路走过来,也没发现这个特征,打了这几个滚后,终于看到了,心头暗疑,这层黑灰是什么?倒像是附近有什么煤矿或者炼焦厂?难道是那家化工厂排污所产生的?举目四顾,发现四外地里都覆盖了这样一层黑灰,再往东水村的方向望,远远可以望到两三座高大的烟筒,估摸着就是那座化工厂的所在,但那几座烟筒并没有冒出想象中的巨大黑烟,心里暗暗奇怪,记下这个事儿,继续前行。

  他走了十来分钟,穿过这一大片荒地,最终来到了东水村东南角上。这里没有路口,也没有通往外界的道路,也就没有警察看守,所以他轻轻松松从这里混入了村子里。

  穿过一片坟头横生的小树林,又绕过一座荒宅,前面现出东水村的民居院落。李睿打眼四望,正看到一个中年妇女从一户人家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土筐,也看不到里面装着什么东西,身后跟着一条棕黄色的小柴狗。

  柴堆,村妇,土狗,正是典型的乡村画面。

  “大姐……”

  李睿见那妇女脚步匆匆的往村里去,自然不会放她离开,出声喝阻,人也跟着跑上前去。

  那妇女闻声回头看来,打量他两眼,见不认识,问道:“你叫我干么?你不是我们村儿的吧?”李睿走到她跟前停下,笑道:“不是你们村儿的,可也不远,我跟你打听一下,老村长刘二奎家怎么走啊?”那妇女听他一口道地的市北区方言,也就信了,丝毫没有怀疑,指着北边道:“你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往左拐,走出一百多米,看到村两委了就到了,村两委西边那一家就是他们家,他们家后边有一棵好几百年的老槐树,挺好认的。”

  李睿将道路记在心里,谢过这位妇女后,沿路北行,走出将近一百五十米,果然看到一个路口,便折而向西。这条路是村里的主干道,也就是出村的那条主道,也是之前李睿特意绕着走的那条道。路是水泥路,比较宽,虽然没分出车道来,但最少可以作为双车道使用。此时路上没什么人,隔着一段路就停着一辆警车,三三两两的警察汇聚在车旁或者胡同口,正在窃窃私语。他们看着李睿走来,或是审慎的打量他,或是丝毫不予理会。整体气氛说肃穆也肃穆,说轻松也轻松。

  李睿心中暗暗不齿赵小涛的所作所为,动不动就出动警力对老百姓下手,这是一个父母官应该做的事吗?封建时代的官员还知道这么一句名言呢: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白薯,他一个生长在现代社会下,受到高等教育与党性培养的党员干部居然都意识不到这一点,不为民做主也就算了,居然还处处欺压百姓,实在是可耻可恶。

  走出一百多米,路北果然现出一个小院,院门口挂着牌子,正是东水村村两委所在。村两委门口倒是清清静静,空无一人,可是村两委西边那户人家门口却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其中一个赫然带着配枪,给人一种肃杀阴冷的感觉。李睿将那户人家看在眼中,心说这肯定就是刘二奎家里了,却没看到那棵几百年的老槐树。

  他放缓脚步,脑子里过了过应对之语,随后面色淡定的走了过去,直到刘二奎家门口,也没理会那两个警察,径自去推铁门。

  “嗨,站住!干什么的?”

  “你……过来过来过来,你干什么的?想干什么?”

  那两个警察见他傻愣傻愣的就往刘二奎家里去,可是不高兴了,急忙上前阻拦,其中一个年轻点的警察还扯住了他的衣服。

  李睿回头瞧着二人,愣愣的道:“我找我二叔,怎么了,不行啊?犯法啊?”

  那两个警察见他一开腔就是村民本色--只有社会层次较低的村民才动不动把“犯法”放到嘴边,也深刻说明了他们都是深受封建阶级压迫思想残余毒害、骨子里已经深深铭刻“王法”二字的社会最底层人士,鄙夷的笑了笑。

  那年轻警察松开了他,道:“刘二奎是你二叔啊?你找他不犯法,不过现在不能找,过几天再说吧,啊,走吧走吧。”李睿问道:“为啥不让找啊?我找他有事。”那年轻警察道:“他犯了事,正被严加看管教育呢,里面的人别想出来,外面的人也别想进去,明白了吧?明白了就赶紧走啊,别自找不痛快。”李睿问道:“是因为他组织上访的事儿吗?”那年轻警察眼睛一瞪,道:“废话,可不就是这事儿?怎么着,那事你也有份啊?”李睿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可没参与,那我就先回了。”说完转身往来路走去。

  那年轻警察嗤笑了声,嘀咕道:“还以为是个刁民呢,原来也是个怂包蛋!”

  那配枪的中年警察点点头,道:“刁民也怕民主**手段,知道落咱们手里好不了。”

  李睿脚步飞快,路过村两委院门后,发现朝北有条小胡同,回头望望,见那俩警察没盯着自己,便一闪身钻了进去,想要借此绕到刘二奎家后面,想办法跳墙进去找到刘二奎。他运气还真不错,随便走进来的这条胡同,正好往西通着刘二奎家后面。先向北走上十几步,再往西一拐,再走个几十步,就已经看到一棵占地方圆十数米、枝叶繁茂、树顶如盖的巨大槐树。槐树不高,也就是十几米,但树干极粗,差不多得有一米直径。树心已经腐蚀掉了大部分,全靠树皮与另外少半边树干支撑着树身,空着的树心里黑糊糊的,仿佛被火烧过,又似乎被雷劈过。

  李睿看到这好大一棵槐树,暗里喝了一声彩,心说类似这样寿命几百年的老树,现在市区里头可是不多了,可以用珍罕来形容,希望它能一直健康完好的活下去……正感慨呢,余光忽然发现,自空着的树心里冒出一个白糊糊的东西来。

  他微微一怔,凝目看去,却见树心里冒出的是一颗头发花白的人头。他打死都想不到会发生如此荒诞不经的事情,只吓得心头一跳,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瞬间就给石化了。

  “树里出人?这……这是幻觉还是真事?可真事又怎么可能?树里怎么可能往外出人?难道是槐南一梦发生在我身上了?”

  槐南一梦,是唐朝李公佐《南柯太守传》小说中记载的传奇故事,说有个人叫淳于棼,在古槐树下酒醉入梦,梦见身处一座城池,城楼上写着大槐安国,随后被槐安国王招为驸马,后任南柯太守三十年,享尽荣华富贵。醒后发现槐树下有蚂蚁穴和树穴,这就是梦中的槐安国和南柯郡。

  换句话说,若非做梦,大活人怎么可能自由出入于槐树之中?

  李睿揉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心里却是越发惊骇了,呆呆的看着那颗花白人头,眼看先是一颗人头出来,随后又是肩膀、两只手臂、其中一只手上还擒着一把锋利的杀猪刀,接着是上半身,跟着两条腿出来,最后整个人都从树里钻出来了,是个六七十岁的干瘦老头,头发胡子都已花白,脸上全是褶子,但一双眼睛却是贼亮贼亮的,表情阴沉,布满杀气。

  “靠……我晕,居然是真人?!大变活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李睿都傻了,瞪眼看着那老头出来,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老头站到地上后,瞥了他一眼,见不认识,也不以为意,右手倒持了手中杀猪刀,气势汹汹的就往外走,嘴里骂骂咧咧的自言自语:“你们特么不让我们一家子活,你们也别特么想活,今天就一块死了吧,看谁特么先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经过李睿身边,李睿也就听了个清清楚楚,听后心里一动,倏地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看那棵大槐树与刘二奎家院墙的距离,再回过头看看这个强硬决绝的老头,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失声叫道:“刘二奎?”

  

1482污染严重

  

  那老头耳朵动了动,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很不高兴的问道:“你叫我干什么?你认识我啊?我可不认识你,你别没事找事我告诉你,惹急了我连你也宰。”

  李睿听到这话半点不惧,哈的一笑,道:“还真是你啊,刘二奎,我一路辛辛苦苦的从市里赶过来,找的就是你。”刘二奎有些奇怪,回身打量他几眼,道:“你从市里找过来?啥意思?”李睿笑呵呵的瞥了他手里的杀猪刀一眼,道:“你先告诉我,你这是干什么去?杀你家门口守着的那俩警察,还是去杀区环保分局的领导,又或者是去杀那家化工厂的老板厂长?”刘二奎倒吸一口凉气,呆呆的问道:“你到底是谁,你咋啥都知道?”李睿笑着抬手往下按了按,道:“我是从市里过来拯救你们这些受害村民的。你先把刀放下,找个没人的地方,咱俩好好谈谈,我要了解一下村里受污染的情况。”

  刘二奎看看手里的刀,有些不好意思的吧嗒了下嘴儿,又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向他,问道:“你是来拯救我们的?真的假的?”李睿正色道:“你们村里的事已经传到市领导耳朵里去了,我就是受市领导的委派,过来暗访调查的。至于为什么找到你,是因为有人向我推荐了你,说你知道一切详情。呶,这是我工作证,你先看看再说。”说完走到他身前,将工作证掏出来递给他。

  刘二奎接到手里一看,又惊又喜,叫道;“市委办公厅?你……你还真是市领导派过来的呀?你叫李……李什么这是,这个字念啥,算了……我就叫你李处长吧,李处长您好您好。”说完递了双手给他,要跟他握手,至于手里的杀猪刀,早就顺手扔到墙根里了。

  刘二奎到底当过村长,虽然不是官员,却也熟悉官场那套会面程序,确认李睿的身份之后,立时就要跟他握手。

  李睿微微一笑,跟他握手过后,小声道:“外面就是警察,这里不方便说话,你找个僻静的地方,咱俩好好谈谈。你放心,市北区政府不给你们村做主,市委宋书记会给你们做主的。”刘二奎感动的热泪盈眶,拉着他手往那棵大槐树底下走,道:“李处长,来我家吧,我好好跟你说道说道,提起来我就是一肚子恨啊……刚才要不是你叫住我,我都要提刀子出去杀人了,反正一家子也都活不下去了……”

  两人来到槐树跟前,刘二奎指着那半截空了的树心道:“李处长,您先请。”说话时脸上还带着恭敬的神色,语气却很是自然,仿佛在请他先进电梯一样。李睿尴尬的道:“这……我刚才还没闹明白,你是怎么从槐树里头钻出来的?是不是……这槐树下面有地道,通着你们家?”

  其实李睿前时确认刘二奎身份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应该是槐树底下有地道,通着刘家院子,要不然刘二奎不可能从树里钻出来。这种情况倒也不算稀奇,看过《地道战》的朋友都知道,华北平原上,老辈子抗日的时候遗留下来不少地道,尤其是村子里,水井、白薯窖、老树、灶坑……都能被利用作为地道出入口使用,比较出名的例如保定冉庄,整个村子下面都是地道。眼前这棵老槐树活了好几百年了,自然是经历过抗日战争时期的,树心又早已中空,被村民利用作为地道出入口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刘二奎连连点头,道:“对的对的,这棵老槐树里面早就空心了,下面通着地道,是抗日年代挖出来的,不过早先并没通着我家。我年轻的时候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想着给自家留一条后路,就在后院里挖了条地道通到树底下。今天要不是被那些大檐帽(代指警察)逼急了,我也不从这钻出来。”李睿心说果然如此,想了想,道:“钻进钻出的也不方便,咱们就别进家说话了,随便找个僻静地方就行,我还想请你带我去污染严重的地方走走看看呢。”刘二奎倒是好说话,点头道:“也行,也行,那咱俩就奔村西北去,我带你实地走走。”

  他说着话,在前带路,李睿陪在旁边,一边走着一边跟他嘴里了解村里受污染的情况。

  刘二奎是东水村的老村长,离任二十多年了,今年六十七,在村里的辈分高,威望也高,因此村民们都尊称他一声老村长。他告诉李睿,化工厂位于东水村的西北上游地带,整个化工厂征的一千亩地,全都是东水村的地,所以东水村居民与化工厂算是近邻。五年前,这家台商兴建的化工厂正式开工,从此就开始了对东水村生态环境的各种污染,包括:空气污染,整个东水村成天价笼罩在烟尘雾气之中,上午扫过的院子,中午就是一片黑灰色尘灰;土壤污染,靠近化工厂的耕地里寸草不生,远一些的地方庄稼则生长萎靡,产量明显降低;还有地下水污染,东水村村民饮用水主要来自于地下水,基本家家都有水井,以前用压水机汲水,现在都用电泵,最近几年打上来的地下水,都有一种怪味,别说人不敢喝,就连牲口闻了都扭头。

  这些都是表面上的环境污染问题,似乎还可以容忍,可随之就带来了更严重的身体健康问题。最近几年,村里相继有五个人得癌症离世,包括刘二奎的老伴,还有六个人患上了癌症,都是肺癌、食道癌这类死亡率极高的癌症,刘二奎的小儿子也在其中。要说一个两个得了癌症,还能解释得通,可一下子这么多人得了癌症,很显然就是当地环境出现了重大问题。村里有明白人,将大家召集起来说这个事。村民们经过集体讨论后,都归咎于是化工厂的污染问题,屡次让村两委干部跟化工厂交涉,但化工厂根本不把村干部看在眼里,每次都是推搪了事。

  两人说着话,脚步不停,很快出村,到了那家台商投资的化工厂外面。化工厂占地极广,围墙极高,站在墙外,很难看到里面的建筑,只能看到三座高达三四十米至五六十米不等的巨大烟囱。与之前李睿在村外望到它们时一样,现在它们还是没有排放任何烟气,仿佛已经被废弃不用了。

  李睿特意抽鼻子闻了闻附近空气的味道,没闻出有什么刺激性强的异味,但隐约能闻到类似西药药房的古怪味道。

  刘二奎指着那三根巨大的烟囱,破口大骂:“厂子里那帮狗艹的可特么精了,平时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排放废气,这两天眼看我们把事闹大了,生怕出岔子,就把工时颠倒了,白天不生产,到了夜里才开工。李处长,你没赶上时候,要是以前,你白天过来,你就看吧,那仨烟囱一个比一个能排,全特么往外放黑烟子,气味呛着呢,闻上一口,气管能呛上半个月。”

  李睿紧皱眉头,道:“我来的时候发现,地里都覆盖着一层黑灰,就是这儿排出来的吧?”刘二奎道:“你以为呢?你说地里院里天天一层黑尘,脚踩上去都是印,环保局的人居然睁着眼说瞎话,说没有造成污染,这不是把我们老农民当傻子吗?走,我带你去厂子后面看看排废水的地方去。”李睿道:“好。”心想,东水村的村民们每天都呼吸着带有这种肉眼可见粉尘的废气,不得肺癌才怪呢,可恨市北区环保分局居然对此视而不见,真是可恶。

  两人绕着化工厂外墙,向厂墙东南靠近桑白河河道的地方走去,那里是化工厂排放污水的地方。

  一路走去,李睿在化工厂外围看到的情景真是触目惊心,地面都是银黑色的,上面寸草不生,看不到任何一种活物,就连平时最常见的蚂蚁,这里的地面上也看不到半只;半空中也是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鸟雀飞过,侧耳辨听,也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动静。不夸张的说,这座化工厂四周简直就是一片死地。

  李睿越走越觉得气氛压抑,仿佛心头压上了一座大山,心里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二人脚步飞快,不一时已经来到污水排放口。这里已经到了桑白河河道边上,化工厂南围墙距离河道边只有六七米远,业已干涸的河道距离地表有三四米的高度。围墙下边有两根直径一尺的水泥管子从化工厂院内探出来,里面放出来的都是冒着白沫的黑色沸水,水流湍急,味道刺鼻,一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水。这些废水沿着管子下面被冲刷出来的渠道一路南流,流出六七米后,落入土坎下的桑白河河道,在河道近化工厂一面形成了一片连绵长达数百米的黑色淤流。

  

1483拿到水样

  

  李睿盯着这股废水看了半响,冷笑道:“我就算中学时代学的化学知识都已经还给化学老师了,也知道这废水绝对有问题,没问题水底怎么会有黑色淤泥?市北区环保分局的人竟然检测出了达标的结果,他们也真是神了。”

  刘二奎忿忿地骂道:“这明摆着的啊,区环保分局的人渣们收了化工厂的黑钱了。我特么也就不是领导啊,我要是领导,我就把区环保局那几个负责检测的家伙叫过来,让他们站在废水排放口这儿给我喝!你们特么不是说废水达到环保要求了嘛,那你们特么就给我喝喝看,看看喝得出喝不出毛病来。”

  李睿知道,废水达到环保排放要求,并不是说废水就能饮用了,因此刘二奎这种想法有些偏激,但作为受害者来说,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对,换成自己,怕也只会这么想,道:“老村长,附近还有什么可看的吗?”

  刘二奎指指桑白河道西北方向上,道:“走,下去,那边还有东西看。”说完当先带路,下土坎进了河道。

  两人在河道里走了两百多米,已经绕过了化工厂五十多米远,这时前方河道的砂石地面上出现了好多大坑,每个都有一间房子大小,里面或深或浅的装了好多深蓝色的密封塑料桶,那些蓝桶有的摆放整齐,有的杂乱无章的随意堆放,也因此有些塑料桶已经开了盖子,里面现出五颜六色的东西,类似胶粒,又像是垃圾,很是古怪。

  李睿走到一个大坑前,凝目打量这些蓝桶,问道:“这桶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刘二奎介绍说,这都是那家化工厂的生产废料,刚开始的时候,也就是那家化工厂建立后的前两年,化工厂还把化工废料拉到高开区的工业废料无害化处理厂处理,后来可能是考虑成本的关系,就不去了,把废料从厂子里拉出来后,偷偷埋到河道里,类似的大坑挖了得有上百个,已经填满了五六十个,那些填满的大坑都用砂石盖上,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李睿又惊又气,道:“是个人都知道,化工废料不能直接就地掩埋,何况是埋在距离地下水更近的河道里,这不明摆着污染地下水吗?不用经过十年二十年的长期沉淀,只要一场大雨下来,这些废料里的有害物质就会渗入地下水啊。这家化工厂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真是泯灭人性良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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