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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首长(第一二三部) 第318节


  

  卿志伍和刘成雨的渊源很深。卿志伍曾经是陈运达的秘书,而刘成雨是陈运达当县长时的府办副主任,也可说是陈运达的秘书。当初陈运达之所以把卿志伍安排在陵恫,也是考虑到希望卿志伍加强刘成雨的力量。卿志伍离开陈运达下去时是副县长,其后升任常务副县长、县长,走得很顺。但是,当了县长之后就不那么顺了,县长当了八年,才升任县委书记。早有消息说,陈运达的理想状态是让张顺焱到省里来当副省长,刘成雨接任市委书记,卿志伍升任副市长,然后常务副市长。可是,这个目标努力了好多年,无论是前任省委书记袁百鸣还是现任省委书记赵德良,对于陵丘这块地盘都是高度警惕,轻易不肯有任何动作。这几个人的升迁美梦也就因此搁浅。

  卿志伍在电话中问唐小舟,刘市长的事是真的吗?

  唐小舟说,基本属实吧。

  卿志伍又问,受贿吗?

  唐小舟说,具体案情,我还不是太清楚,有没有受贿,我就更不知道了。但这次的事,好像与女人有关。

  唐小舟怕他深入地问下去,自己不方便应答,便想找个话来塞他,说,有个女人说和他生了个女儿,你听说过吗?

  卿志伍说,那个女人我见过,那是个烂货。那个孩子估计是她和哪个野男人生的,想来讹刘市长。就因为这个把他双规了?那也太儿戏了吧。

  唐小舟原本不想谈得太多,见卿志伍有兴趣谈郭丽华的话题,便说,你对那个女人的情况很熟悉?

  卿志伍说,她找到办公室,是我负责接待的。我当时给她提了一个建议,让她去做DNA,她拒绝了。她一拒绝,我就知道这事准是假的,一捅就穿。

  唐小舟说,她拒绝了?如果拒绝做DNA,还有什么办法证实那个孩子是刘市长的?

  卿志伍说,她心里有数,肯定不能做DNA,所以找理由说,我不相信你们政府,你们官官相护。这么一件事,省里就双规了刘市长,有点太过了吧。

  唐小舟说,也许还有别的事吧,估计省里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采取措施。上次新民路拆迁的事,社会上不是传说,他和金信集团有特别交易吗?我这里听到一些说法,说他不是陵丘人民的市长,而是金信集团的市长,只为金信集团谋利益。

  卿志伍说,刘市长和金信集团董事长王橙的关系很好是不错,可是,把新民路工程交给金信集团也不是刘市长一个人的决定,是市委定下来的啊。新民路是老城区,房屋低矮破败,火险隐患很大,市里早就列入旧城改造计划,只不过涉及面太广,动用资金太大,没法动。不是金信集团,根本没有那么强的实力接手。雍州市的旧城改造项目就是个教训,最后搞成了烂尾楼,不也是指定兆元集团接手吗?

  唐小舟说,这些事,我也只是听说,具体情况,还不是太清楚。你也知道我的性格,这种事,我一般不愿掺合。我建议你老兄也离远一点。省里既然下了决心,事情恐怕就不会简单,惹火烧身就犯不着了。

  卿志伍说,那是那是,我们不是朋友吗?所以才给你打这个电话。

  唐小舟暗想,我和你是什么朋友?只不过上次的矿难事件接触过几次而已。上次的矿难事件,你小子逃过一劫是你运气。这次刘成雨事件就看你涉足多深了。都说在中国当官是个高危行业,危在哪里?

  危在你必须跟定一条线。如果你跟的是像赵德良这种不为个人谋私利的线,那是你不知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像赵德良这类官员可遇不可求,相当一部分官员,在他们跟线的时候,早已经向前伸出了一只脚。如果不伸这只脚,他们踏不上那条线。因为伸出的这只脚,他们不得不伸出另一只脚,没有入账又哪有出账?为了讨好线上官员,他不得不送,送了之后,便要想办法捞回。这种事,大概和搞婚外情一样,第一次做的时候,吓得要死,这也担心那也担心,睡着了都会被梦吓醒。做的次数多了,心理底线就不存在了,胆子也就越来越大。是人都好色,是人也都贪财。这种本性是否成为惯性,只在于风险评估的结果。风险如果远远大于收益,肯定没人去干。相反,收益如果远远大于风险,甚至表面上看去,只要你做得好,根本就不存在风险,就会趋之若鹜。唐小舟很理解某些人的心理,刘成雨跟定的是陈运达,到了陈运达这种地位,风险基本上没有了,即使有,以陈运达的政治智慧,大概也可以消弹于无形。

  既然如此,跟定刘成雨,风险自然也是最小的。可世上的事不能这样推论。不怕一万,也还有万一的时候,市级和县级又是腐败案高发地带,除非你早已经把自己打造成绝缘体,否则,任何浇幸都有可能令你万劫不复。和这些电话纠缠的时间太长了,唐小舟要集中全部心智应付这些人,竟然把一件重要的事忘到了脑后。可他不知道,方昌伦向温瑞隆进行了报告,说是唐小舟有电话找他,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说是晚一点再打过来。温瑞隆意识到,如果不是为了公事,唐小舟大概不会说晚一点再打过来的话,或者事情不那么重要,他会直接告诉方昌伦,再由方昌伦转告。既然有了这样的前提,说明这确实是一件重要的事。

  而唐小舟既代表着常委办,又代表着赵德良。温瑞隆身在国外,不明白省内的情况,只好等。那边的情况,唐小舟自然不知道,他还在一门心思应付那些电话,等那些电话轰炸稍稍弱一点,他看看时间不早了,离开办公室,驾车回家,把这件事完全忘了。

  第二天上班,江育奇给唐小舟打来电话,问他,昨天你没有向瑞隆省长通报?听到这话,唐小舟才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了。

  他连忙说,我打过电话,当时,瑞隆省长在越南谈很重要的事,我又不好告诉方昌伦,想着晚一点给他打电话,结果事一多,没顾上。

  江育奇显得有点恼火,说,小舟啊,你也在办公厅干这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常委办的事,任何小事都是大事。你对瑞隆省长说,晚一点给他打电话,结果,他晚上一直等你的电话。

  唐小舟只好一个劲地检讨,同时也知道,这次错得离谱,和温瑞隆的关系恐怕会更进一步拉远了。挂断江育奇的电话,立即拨打温瑞隆的手机,仍然是方昌伦接的。方昌伦说,温省长今天的行程安排得很满,现在正由越南方面相关人员陪同参观,不能接听电话。

  唐小舟也知道,这个道歉电话,是很难让温瑞隆接到了,他只好向方昌伦解释,并且表示道歉之意。

  他相信方昌伦一定会转达,至于温瑞隆是否接受,他就完全没有概念了。在官场走动,一个微小的细节都不能马虎,一旦出错,连改过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个教训,实在是太深刻。

  第四卷 第105章

  黎兆平说,我想好了,我要把公司搬到国外去。说这话是在喜来登的餐厅里。喜来登的餐厅有很多种不同的类型,黎兆平要的是一个大套间,当中一张可供二十人进餐的大餐桌,外面有一个很大的客厅,可以开小型会议,还配有卫生间等设施。

  后来唐小舟才知道,参加的人员都是兆元集团的股东。以前,唐小舟一直以为兆元集团是黎兆平的独资公司,唯一小股东是张云峰。张云峰是黎兆平创业的时候,跟他跑腿的小弟,黎兆平的事业做大了,他本人又不想离开官场,只好将企业交给妻子陆敏,同时担心陆敏不会做生意,便让张云峰当她的助手。后来,陈运达暗中和赵德良开战,选择黎兆平作为突破口,将他双规。张云峰担心自己的财产受损,闹着退股。

  双规案虽然顺利解决,黎兆平的性情却大变,既无意于官场,也无意于商场。当时,兆元集团手上有两个大项目以及好几个小项目,这两个大项目都是彭清源的政绩工程,一个是清水塘安居工程,一个是延安西路的融富中央国际。房地产公司几乎不用自有资金,资金来源主要是银行。黎兆平也一样,他用于这两大工程的资金主要是贷款。黎兆平被双规时,银行担心资金出问题,对兆元集团关上了大门,加上张云峰退股,这两大项目基本处于停滞状态。黎兆平既然无意于商场,就想把这两个工程卖掉,逐步收缩经营。清水塘安居工程原本不是黎兆平的工程,由另外两家公司做成胡子工程之后,彭清源拍板交给黎兆平的,也是省委要求彭清源重点解决的民心工程。彭清源自然担心,一旦转手,再次成为胡子工程,因此做黎兆平的工作,同意帮黎兆平协调贷款。

  赵德良也极其重视这项工程,根本原因在于这里的拆迁早已经搞完,一些折迁户无法搬进新居,一直在上访,经常堵住省委大门,弄得省委很被动。彭清源去雍州上任,向赵德良立过军令状,三年之内,彻底解决清水塘安居工程。

  赵德良当时说,我们一起来解决。赵德良对黎兆平的家底并不清楚,彭清源将这个工程交给黎兆平的时候,他还非常担心。后来黎兆平想退,赵德良自然不同意,亲自找黎兆平做工作。

  赵德良做黎兆平的工作时,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资金缺口并非不能解决,既可以通过银行贷款,也可以对公司进行股改。公司姓公不姓私,股份制是一种趋势,股改虽然可能将利润摊薄了,但也将风险摊薄了,并没有什么坏处,将来还可以考虑上市。在这种大背景下,黎兆平同意股改。股改的具体工作,他没怎么参与,主要是两个女人完成的,他的妻子陆敏和他的好朋友舒彦。舒彦是知名大律师,参与够少企业的股改,这方面内行。

  这次股改后,舒彦和欧阳佟成了兆元集团的大股东。唐小舟将兄弟姐妹的所有资产全部集中,投进兆元集团,成了一名小股东,名义上的股份持有人是他的大哥唐小山。唐小舟自己不懂经营,也不适合参与此类商业活动,对于兆元集团的运营情况从未过问。他以为,兆元集团是个资产几百亿的公司,股改后,大股东只有那么几个,每个股东可能持股几十亿。他和家人所持的那点股,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股东,没有人会将他当一回事,他自己也没太当一回事。

  前段时间,黎兆平说,要将股东召集起来聚一聚,他是不肯出席的。黎兆平说,你不出席怎么行?你是大股东。唐小舟说,扯淡,我是什么大股东?那点钱,大概不够兆元集团的百分之一。何况,那不是我的钱,是我爸的钱我哥的钱。

  黎兆平说,不管谁的钱,总之,你们必须来一个人。唐小舟原想让小雨参加,可到了约定日期,小雨脱不开身。

  黎兆平的这个聚会,是一个星期前就约的,直到前天才定下时间地点。时间地点难定,并不是黎兆平的问题,而是兆元集团的股东,竟然有二十多人,每一个都是极其成功的人士,都是大忙人,即使如此,还是有人未能出席。

  黎兆平说要把公司搬到国外去,大家都有些意外,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是看着他。

  黎兆平说,上次的事,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也想到了很多东西。大家知道,当时我就有一个想法,把公司结束。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不仅未能结束,反而扩大了,股改了。因此,大家都成了兆元集团的股东。即使如此,也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我思想上的问题,这半年多以来,我是既不想当官也不想赚钱,而是世界各地旅游。大家或许以为我是在游山玩水,其实,我是在思考,是在让自己跨栏。

  江南烟草的王禺丹开玩笑,说,结果呢?跨过去没有?

  黎兆平说,坦率地说,我跨不过去。很多事,要想跨过去,太难。别的不说,我得考虑我的儿孙是吧?我不想我的儿孙重复走我的老路。我的儿子黎克,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他的目标是清华北大。但是,受那件事的影响太大,他现在差不多放弃了学习,变得玩世不恭。我和陆敏赚多少钱,有多大的事业都是假的,说到底,我们的生命还得靠儿子去延续。儿子现在这样的情况,实际上是对我们整个人生的否定,这也是我跨不过去的原因。

  这件事,唐小舟是比较清楚的。

  黎兆平的儿子黎克,和舒彦的女儿曹舒红是同年级同学,他们彼此爱慕,暗生情愫,却没有将那层纸捅穿。不料变故陡生,受到意外打击的黎克,情感上需要支撑,曹舒红恰恰给了他这种支撑。

  对于这场恋爱,舒彦和黎兆平其实都持反对态度,却又不好出面干涉。黎兆平和舒彦分别向唐小舟谈起过此事,他们觉得,现在的年轻孩子感情极不稳定,很少有初恋成功的。如果黎克和曹舒红各自经历了很多次恋爱之后,终于发现彼此爱着的人是对方,他们倒是乐于接受。相反,正因为是初恋,才更容易失败,一旦恋爱失败,大人的关系不好处理。另一方面,他们如果直接表示任何意见,又怕给孩子造成压力,影响他们参加高考。

  唐小舟分析说,其实,你们的想法仅仅只是你们的想法。你们考虑问题的角度只是你们自己,只是你们之间的友谊或者感情,并不是站在他们的角度。如果你们都觉得,他们在一起是他们所期望,也是你们所期望,那你们应该考虑的事就不是将来他们之间出了问题怎么办,而是用你们的人生经验,设计出一种方案,或者设计出一种教育模式,避免他们走向你们所担心的方向。

  黎兆平夫妇和舒彦夫妇决定接受这一事实,并且着手对孩子进行情感方面的教育和引导。然而,有些事并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经历了那次大变之后,不仅黎兆平有了巨大的改变,黎克更是有巨大的改变。对于学习或者考大学已经没有丝毫兴趣,甚至玩电脑游戏也仅仅只是最初的一段时间,后来就扔了,从此不问。每天,他倒是去学校上课,却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坐在教室里发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心里在想些什么。

  陆敏为此找到舒彦,然后和舒彦一起做曹舒红的工作,希望通管舒红影响黎克。曹舒红告诉她们,这些事,黎克不想和她说,她曾提过很多次,每次提,黎克就冲她发脾气。曹舒红只好什么都不说。

  黎兆平陆敏夫妇着急,想了很多办法,根本不顶用,最后,黎兆平想到一招,把儿子送到美国去,先读语言学校,再考美国大学。哪怕是在美国请一个管理团队,在所不惜。

  这个决定影响到了舒彦,她很担心,黎克一旦去了美国,他和曹舒红的关系还能持续吗?当然,她也同样担心,如果想办法把女儿也弄到美国,两个孩子在异国他乡生活,这段感情会不会很快降到冰点?

  让舒彦没料到的是,听说黎克要去美国读书,曹舒红也要跟黎克去美国。当父母的拗不过孩子,只得表示同意。反正,以黎家和曹家的财力,送他们去美国倒也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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