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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首长(第一二三部) 第102节


黎兆平说,经过一跌,那里的房价跌到底了,正是入市的好机会。过了这个村,绝对不会再有这个店了。

唐小舟手里恰好有点钱,现在不受谷瑞丹制约了,拿出来投资房产,是最佳选择。他说,你给什么样的优惠?

黎兆平说,那里的房价已经跌到地板价了,你还要优惠?贪不贪了点?

唐小舟说,现在买白菜都要讲价,何况买房子?你不优惠,谁买?再说了,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卖不出去,跑来杀熟?

黎兆平摆了摆手,说,你这种人,蝇头小利,也要斤斤计较,永远做不成大老板。

唐小舟说,如果我也能成为大老板,这个世界,大概全是大老板了。正因为穷,才要斤斤计较,不光是斤斤计较,甚至要两两计较。

黎兆平说,好好好,服了你。我的开盘均价是三千二,给你打九折。

唐小舟迅速算了一笔账,打九折,每平方米少三百二,已经相当便宜了。可生意场上,毕竟谈的是生意,怎么说,朋友加上自己目前的身份,那也是要估价的,这两项加起来,肯定不止几百元。何况,雍州中心地带的房价,平均也才三千多一点,新省政府那里够偏僻了,也要卖三千多,太高了吧,杀到两千多甚至一千多,绝对不亏了他。

唐小舟说,你这是一套的价吧?如果多买几套,比如团购,是不是能多优惠?

黎兆平根本不相信唐小舟能一次拿几套,便说,我干脆人情做到底好了。一套,九折,两套以上五套以下,八五折。五套以上,全部八折。

全部八折,每平方米少六百四,均价就只有二千五左右,已经是那个地块没有升值的价了,首期付三成,平均每个平米,首付八百左右,他手上的钱,仅付首期,可以买一千五百平米。

反正在办公厅没事干,第二天,他去看房子,当场选定了一套复式,准备未来自己搬到这里来住,另外选了四套三房两厅,四套两房两厅,作为投资。九套房,总面积七百多平米,又买了一些门面房。黎兆平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出手,暗吃一惊。黎兆平的老婆陆敏,骂了黎兆平多次,说他做了亏本生意。黎兆平心里清楚,亏本是肯定不会,只是赚数少了,反而给唐小舟捡了便宜。

唐小舟也怕黎兆平反悔。如今的房地产商,真要反悔,办法多得很,最简单的办法,说别人已经先付了款,手续都办了。是真是假,你又哪里清楚?唐小舟手里有一百二十多万现金,当即提出一百万,付了首期。还剩下几十万元,准备办理相关税费和支撑按揭。

赵德良返回雍州只呆了几天,又去北京了。他回雍州的这些天,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唐小舟完全不知道。唐小舟甚至没有和赵德良说上一句话,每天就是按时上下班。有一件事让他感到奇怪,扫黑工作阶段性结束了,唐小舟的联络员身份却没有改变,甚至公安厅派给他的那台车,也没有人收回去。除了孔思勤偶尔告诉他一些传言之外,他与整个江南官场隔绝了。

九月初的一天,和他一起落寞的手机竟然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彭清源的秘书。早就有动议,要解决彭清源的秘书,但因为扫黑以及杭洪,加上此后赵德良逗留北京的时间多,在雍州的时间少,人事工作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唐小舟估计,赵德良从北京回来,有可能开会讨论此事了。对方说,晚上首长有个活动,他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自从坐了冷板凳,没有几个人想起他,约吃饭更是少得可怜。接到这个电话,唐小舟心中一阵感动。彭清源这种级别的干部,竟然还能想起他,实在太难得了,至少说明,在江南官场,自己已经被某些人认同。

晚上的活动并不重要,和几个企业家聚餐,礼节性的,并没有实质内容。吃过饭后,彭清源叫上唐小舟到喜来登三十八楼喝茶。看上去,彭清源更像是太累了,需要这么个机会休息一下。彭清源半躺半靠在沙发上,并不像平常人们见到的那样正襟危坐,显得十分随意,也很放松。他们之间的谈话,更像是在闲聊天彭清源问,怎么样?最近还写文章吗?

唐小舟说,哪里还有时间写文章?早不写了。

彭清源说,我听说赵世伦到文化厅去以后,和你来往挺密切?

唐小舟说,是啊。人就是奇怪,拉开了距离,反倒好相处一些。

彭清源的思维极其跳跃,一会儿一个话题,很快又跳到了王宗平身上,他问,你上次说的那个朋友,叫什么?王什么?

唐小舟有点跟不上越,不明白他指谁,所以没答。

彭清源说,给任国昌当过秘书的那个。

唐小舟说,哦,王宗平。挺有能力的一个人,因为上次的经历,一直没人敢用他。他自己也很郁闷,前段时间还对我说,他想辞职算了。

唐小舟之所以有意提起王宗平想辞职,是想传递给彭清源一个信息,如果不马上用,这个人才可能失之交臂。没料到彭清源根本不沿着他的话题走,而是迅速跳到另一个话题,问他,你炒股吗?

唐小舟说,我自己不炒。有一个朋友炒,我放点钱给他,自己不操心。

彭清源说,你其实可以炒一炒的,股市里有很多哲学。

唐小舟说,这个说法新鲜,我第一次听说。

彭清源说,你不相信?我给你举个例子。股市里一只股票,就像现实社会中的一个人。从一九七八年改革开始到现在,中国走在一个大牛市里,所以,绝大多数股票,都是大牛股。也不排除有极少数股票,或经营不善,或意外灾害,或其他原因,走得不好。但这类股,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股,就算某一时期走势偏弱,总体来说,还是在上升通道中,回报极其丰厚。

  唐小舟说,这种说法,我早看到过。虽然大家都认同,可是,让你拿,你就是拿不住。毕竟,你对它的未来无法把握。

  彭清源说,这里有个水涨船高的问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再举个例子,你炒股,买进一只股票,这只股票曾有一个时期高举高打,股价不断走高。但是,股价不可能永远走高,总会走走停停,涨涨跌跌。股票下跌或者滞涨,你该怎么办?两种办法,要么抛出去,要么继续持股。抛出去,你可能买别的股,也可能持币观望。买别的股,你可能继续买错,又买了一个下跌股,结果又亏进一大笔。当然,你也可能买对,买了就涨,赚一大笔。持币观望?你同样有风险,假如所有的股都在涨,你手里没有股票,就把行情踏空了。由此可见,卖掉,似乎并不是最好的办法。那么,你就持股吧。可持股也麻烦,接踵而来的,可能是没完没了的煎熬,周围所有的股都在涨,就是你这只股没涨。那种滋味,实在是太难受。经常玩股的人,都会说一句话,要耐得住寂寞,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唐小舟说,首长你这话太深刻了。我听说,有很多人炒股,忍了几个月,最终忍不住抛了。抛了第二天,这只股就涨了。

彭清源说,听说所有的股都有庄家,出现你说的情况,肯定就是庄家在考验散户的耐心。这有点像我们的组织部门考验一个干部,必要的时候,可能将一位同志放到各种环境去锻炼、考验和观察。有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那是考验,还以为你彻底没戏了。我们常常遇到这样的事情,几个人同时被列为提拔培养对象,几个月过去,大家认为最可能被提拔的那个人名落孙山,相反,大家认为只是陪衬的那个人,却被提拔了。大家对这种情形不理解,纷纷指责提拔有黑幕,或者某人有靠山,有些话会更加难听,说某某某其实没水平,只会拍马屁等等。人们分析的几种情况,都有存在的可能,而更大的一个可能,只是在这几个月时间里,组织部门一直在对这几个人进行全面考察,其中只有一个人,通过了所有项目,获得了最高分。而这种可能,恰恰是最容易被人们忽视的。

整个晚上,彭清源都像是在和他聊大天,东一句西一句,根本没有一个主题,包括后来有关股票以及耐性的那一段话,唐小舟都认为,他其实是在暗示王宗平,责成唐小舟转告王宗平,需要保持信心和耐心。事后,唐小舟仔细地回忆过这次谈话的每一个细节,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彭清源找他,只有一个目的,打听王宗平的近况,并且暗示他,自己很看重王宗平,希望他能够保持足够的耐心。再深入地想一想,又觉得事情不应该如此简单。王宗平是彭清源什么人?他们都不认识,甚至都没记住王宗平的名字。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对王宗平表现出如此热心?如果不是对王宗平过于热心,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仅仅只是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

以唐小舟对官员的了解,他们的时间极其宝贵,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明确目的性的。正如唐小舟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虚耗一样,官员们的年龄比他更大,对于时间的紧迫性以及行为的目的性,应该比唐小舟强烈得多。他认定,彭清源叫自己来吃这餐饭,绝对不会是无目的性的,而从他们之间的谈话来看,彭清源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自己,更像是为了唐小舟。

唐小舟的感觉是,彭清源想向自己说几句话,他已经说了,自己却没能明白。

唐小舟还没有把这件事想透,心绪就被另一件事缠住了。那天,他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电话极其意外地响起来。开始,唐小舟还以为打错了,听了几句才搞清楚,果然是找他的。打电话的人是文舒,省委组织部排在最后一位的副部长。唐小舟第一次随赵德良下市州考察,文舒是成员之一,此后虽然见过几次,都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接触,更没有深入来往。这次,文舒主动打来电话,确实令他吃惊。

文舒也没什么事,只是约他吃个饭,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以前要约唐小舟吃饭不容易,只有那些关系非常特别的人,早将时间地点定了,告诉他,由他相机而行,抽得出时间就去,抽不出时间也就算了。现在不同了,除了黎兆平等极少几个朋友,或者自己的妹夫任大为,几乎没有人主动请他。副部长竟然打电话请他吃饭,让他受宠若惊。他既担心人家找他办什么自己难以办到的事,又觉得面子上的事,还是要注意一下,便说,晚上恐怕没时间,这几天都安排了,看中午行不行。

文舒竟然说,行,那就今天中午怎么样?

他当然不能说今天中午不妥,便问,都有哪些人?

文舒说,没别人,就我们俩人,随便坐一坐,毕竟好久没见了嘛。

果然是他们两人,地点离省委也不远。省委大院很大,正门之外,有好几个侧门。靠西北的侧门后面一条街,叫文街,是雍州城里的一条老街,与墨巷相对应,属于旧时的文化街,市文联、市作协、市画院等,都在文街上。文街临街的门面,经营特色也以文化为主,承袭了旧时传统,仍然是琴棋书画。当然,琴在当今被归于音乐,棋被归于体育,这两个门类,便从这条街淡了出去,书画古董,是这条街的特色。

  与墨巷已经没有墨迹不同,文街却是文脉浓厚。近几十年来,江南省批量生产作家,享誉海内外的书法家画家也出了几个,可雍州市,这方面的人才却是奇缺,尤其书画界,全国一流,竟然占不上一席之地。书画的没落,直接影响了文街上各种艺术品的品相,能够看到的,多是一些三流甚至是不入流的作品。雍州书画界奇人,只有一个,是一位女性,名叫春春,在文街上开了一间春春画廊。春春的这间画廊,与人们理解的国外的画廊并不是同一个意思,实际是一间以书画会友的餐厅。春春自己也写字作画,但她比较另类,写字作画不用手,而用脚。她在圈内之所以大大的出名,并不是因为她用脚写字作画,坊间的说法是,她用女性的私部运笔写字作画。

  唐小舟听到过此说,认为是无稽之谈。其一,写字作画,那可是要从小训练的,哪有人训练她用那个地方写字作画。其二,写字作画,要让人家欣赏,她用那个地方写字作画,如果不能让人看到,人家凭什么相信她是那样写出来画出来的?让人看着现场写字?可能吗? 其三,书法是艺术,最终比拼的是艺术价值和审关价值,是书画家的功力,而不是你所使用的手段,任何嗦头,都是对艺术的损害,旁门左道,只能哗众取宠,与艺术无涉。唐小舟更愿意相信,这个新闻,是这个女人制造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替她的春春画廊做宣传。

说起来,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媚俗,有了这样一个传说,春春画廊的生意,竟然好得出奇。一些文人稚士或者自诩为文人稚士者,都喜欢往那里走,在那里吃餐饭,甚至在那里泼几点墨。唐小舟早就知道这么个地方,从来没有去过。也曾有人约他,他听说去春春画廊,便大摆其头。让他没想到的是,文舒约的,竟然就是春春画廊。唐小舟很奇怪,按照自己的脾气,应该拒绝才对的。不是拒绝这次相约,而是拒绝这个地点。可如今,心境真是完全变了,他连拒绝的念头都没有兴起。

春春画廊在二楼,沿着一条窄窄的楼梯上去,当面是一间画室,摆了画案以及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名家书画作品,倒也颇有些文气。画室周边,是一些充分利用了空间的单间,既是茶座,也是餐室。文舒定的地方叫兰亭。当中一张很大的餐桌,四周的持子是固定的,呈U形,墙上挂着本市一些画家的画作。这些画作,并非山水风景,一律都是人物,而且,全都是裸女,或画或照片。当中一幅最夸张,头和脚都画得很小,只有胸和盆画得硕大无比,画家有意突出裸女的奶子和阴部,甚至将一根根毛都画得非常仔细。

文舒早到了,正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坐在那里说话。唐小舟有一种感觉,墙上那幅画,就是根据面前这个女人画的。她长相一般,一张圆而且平面的南瓜脸,皮肤挺好,细白细白的,腰显得有些粗,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她的胸部。她显然清楚这一点并且刻意突出这一优势,穿了一件很休闲的布衫,只是在乳尖的地方扣了一颗扣子,衣摆的两角,扎在一起。如此一来,乳房的下半部分,显得密不透风,上半部分,却显露着两只又大又白的半球。稍稍活动的时候,那两只半球便有起伏,就像两只巨大的肉色眼睛,冲着你一眨一眨的,充满了挑逗性。

房间的座位活动不便,见到唐小舟,文舒只是欠了欠身,站起来说,小舟,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春春画廊的老板,美女艺术家春春小姐。

现在的人真是奇怪,什么人面前都要冠以美女两个字,丑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女作家,一定要说成是美女作家。面前这张脸也是如此,既不美也不青春,硬要安一个美女艺术家的名街,真不知这些人是污辱美女还是污辱艺术。

唐小舟竟然不再对此恶心,只是很平常地点了点头,极其低调地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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