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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后 第102节

叶小妹在女学里也有个和他们类似的闺中密友圈,只不过圈子里的贵女有些岁数大,有些岁数还小。几个大的已经在谈婚论嫁了。其中有两人平日里关系好的真跟亲姐妹似的,其中一个后来也确实和另外一个的兄长订了婚,要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了。结果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婚约骤然取消,两个本来的好朋友现在不仅恩断义绝,还要其他朋友选择站队。

对于叶小妹来说,这简直就像噩梦一样,她被逼着偷偷哭了好几回。因为这两个姐姐都是她很喜欢的姐姐,她没办法、也不想在她们之中做出选择。

她为什么一定要二选一?为什么不能既要又要?

“这大概就是小团体的风险了。”哲学家叶之初陷入沉思,微风吹拂过夏日的漫浪,他和他的好朋友坐在树下,尝试着去读懂这个人和人真的没办法互相理解的世界,“大家都好的时候自然好,一旦有人闹掰,剩下的人就会十分为难了。”

只帮这个不是,和另外一个好也不是。

叶之初很认真的拜托絮果:“如果你们决定在一起,就拜托你们好一辈子,好吗?”

他们这个六人的小团体就是叶之初全部的朋友了,他一个也不想失去。虽然这样会显得他好像有些贪婪。而如果絮果和闻兰因真的闹到分开的那一步,叶之初肯定还是会选择絮果的,可……以叶之初的性格来说,如果他们所有人到时候都不选闻兰因,他肯定也是会难过的。

“所以,你完全不觉得其他问题是问题?”好一会儿后,絮果才慢吞吞道。

叶之初立刻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所有人听见之后大概都会赞同的话:“谁还不知道老闻家的那些宗亲什么样啊。”

或者说,闻氏皇族思路广这件事,还有人不知道的吗?

断袖都不知道出了多少个了。要不然先帝死的时候,大家为什么只慌了一下,就按部就班该干啥干啥了?就是因为有先例啊,闻氏早就出过断袖的皇帝,立了男皇后的都不只有一个,最出格的那个甚至只娶了一个男皇后,两人百年后,皇帝的继任者就是从宗亲里选出来的。

连流程都是典籍里记载好的,改一改就能拿出来用。多大点事啊。大家连大惊小怪的情绪都省了。

除了皇帝以外,其他的宗亲就更不用说了。老闻家的骨子里大概就带着天生的叛逆与反骨。

“远的就不说了,最近的就是不苦大师嘛,谁不知道……”说到一半叶之初才想起来这话不能说,他狠狠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谁不知道什么?”絮果的好奇心却被提了起来,非要刨根问底,该知道什么?

叶之初这才尴尬的吐露了一个大概只有絮果不知道的传闻:“大家以前觉得你爹连大人和、和不苦大师是一对。”

当然,这个误会很快就解除了,连大人是真的对情爱无意,醉心于权利不可自拔,叶之初也觉得没必要非逼着一个根本不想成家的人成亲,你觉得拥有爱情和婚姻才是美满,但人家未必觉得啊,为什么非要让别人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呢?至于不苦大师……他大概就是放荡不羁爱自由,开窍比较晚。

事实上,叶之初本来还以为絮果也属于开窍晚的那种呢。

没想到絮果不谈则已,一谈就谈了个大的。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挺符合絮果的性格的。虽然他总爱操心很多,但真正做起事来却从不会拖泥带水,意识到喜欢了,那就坚定信念,一往无前。

“至于陛下嘛,这确实是个问题,但陛下是兰哥儿的兄长,但如果他连自己的家人都搞不定,那这种人你和他在一起干嘛啊?就那么喜欢给生活找刺激吗?”叶之初看事情总是很通透,他甚至觉得皇帝未必会反对。

想得阴谋论一点,陛下看样子就只会有开阳公主这一个女儿,他想扶女儿上位,少不了兄弟的帮衬。而一个有了自己孩子的兄弟,又怎么可能比一个断袖的兄弟更让人放心呢?

况且,絮果是众所周知的连掌印的命根子,若絮果和闻兰因在一起,这不就是典型的权臣和皇族的联姻吗?从政治角度考虑,也是利大于弊的。

“至于朝臣嘛,他们爱死不死。”叶之初这话说的就有点粗俗了,但他最近是真的很烦那些朝堂上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他有小情绪了,还是因为之前礼部的科举舞弊案闹的,他爹明明因为避嫌而没有参与,结果还有人不要脸的攀扯,说他爹是故意的,要不然为什么早不退晚不退,偏偏在出事的这回避嫌了?

叶之初都服了,还能角度这么刁钻的解读这件事呢?

但他爹是能长后眼还会算命?掐诀念咒一下就能算到今年要出事?这些只会用结果论往前推的傻逼,就像是不会自己思考似的。

“咳,我是说,你爹可是司礼监掌印啊,他们敢说什么?”

叶之初只是一个礼部侍郎的儿子,在国子监都能横着走,絮果他爹在朝中又是个什么威望?以连大人那强健体魄,少说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待个几十年,絮果的地位简直是政坛常青树,谁敢惹啊?

“拿出点权宦之子的气势来好吗?”

叶之初一辈子被阿爹要求克己复礼,虽然他也愿意当一个与人为善、保持中庸的君子,但偶尔,真的是极偶尔,他也会羡慕絮果被连大人那样偏袒与回护。

不问缘由,不问是非,我儿子一定不会有错!

一定不会有错的絮小郎,终于信心满满地回了皇宫。因为炒饭要凉了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只是在快走到长乐宫时,他才终于想起来,他一会儿是不是要和闻兰因直说?但他应该说什么啊?在这方面絮果真是一无经验二无准备,想一想闻兰因那写了厚厚一摞的经验书,他就更是感觉自己不够努力。

那他是不是也该先想想词啊?絮果驻足沉思。

跟在絮果身后进宫、早已经通风报信过的小内监都快急死了。怎么走的好好的,突然就停下了啊郎君,咱们再走两步,就两步!

絮果还在想着,作为一个文学苦手,他从小到大古文翻译就很少及格,而他会背的诗词闻兰因也肯定知道,他用闻兰因知道的东西去表白,会不会显得很没有文化啊?

絮果纠结得感觉胃都快要打结了。

炒饭!

一定是菩提玉斋在作祟!

本来迫不及待想见到闻兰因、觉得过于漫长的宫道,一下子就变得好像很短,哪怕絮果后面几乎是用磨的走路姿势往前踱步,也还是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长乐宫。

金色的匾额下,是朱红色的门栏,琉璃色的瓦。

絮果站在门边踟蹰,忍不住胡思乱想,脑海里的影像就像是会法术,不断地在记忆的长河中跳跃,但最后却总会神奇地停在闻兰因的脸上,一会儿是早上和他一起吃冰饭的成年闻兰因,一会儿是小时候因为他掉了的乳牙陪他嚎啕大哭的兰哥儿。

最后,絮果好像还能看见幼时的闻小王爷,耷拉着一张仿佛要与整个世界为敌的臭脸,束着高高的马尾,正在不甚高兴的迈过门栏。

他叫着喊着要回北疆,他一定要回北疆!这个雍畿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然后,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闻兰因就悄然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每天看上去都很开心,会灿烂笑着冲他问好打招呼的兰哥儿,会对他说:“我还是不喜欢雍畿,但我喜欢你。”

闻兰因从小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在选择絮果这件事上,从没有一丝犹豫、一点质疑,他是偏爱,是唯一,是坚定不移。

絮果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回该他勇敢一点。

而一门之隔内,眼眸深邃的青年,就像是一个正在刑场上等待宣判的犯人,或生或死,全在絮果的一念之间。

早在上午絮果匆匆离开后,闻兰因就猜到絮果大概是知道了。他也果断做出了决定,不能等了,哪怕死,他也要死个明白,他要把自己的心意让絮果清清楚楚地知道,再痛痛快快的被拒绝!

是的,闻兰因悲观的觉得,上午絮果逃避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被同性友人喜欢,确实是一件比较难以接受的事情吧。闻兰因试着站在絮果的角度考虑问题,如果换做他的其他朋友和他表白,他大概也会很不能理解,第一时间想法办法远离。絮果还愿意给他这个面子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闻兰因也考虑过,要不要假装无事发生,把这件事就这么嘻嘻哈哈的混过去,至少这样还能继续和絮果当一对相安无事的好朋友。

但……果然还是不行啊。

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性格,哪怕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他不该继续下去了,但只要絮果没有开口,他就还是不想放弃。

因为那可是絮果啊。

他一辈子大概也就这一次的心动。

求求了,哪怕要拒绝,也请先听我把准备好的话讲完。

那扇门终于开了,就像是两人之间薄得已经不能再薄的窗户纸还是被捅破了。他们遥遥相望,一个满心激动,一个全是忐忑,莽撞与青涩交织,真心与孤勇为伴,都是在他们这个兵荒马乱、总是不尽如人意的年纪所特有的。

一个准备了很多,最后却好像提前把嘴借了出去,只剩下了一句生涩的:“我心悦你。”

闻兰因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他觉得他都不是在表白,而是在自杀。但在自杀之前,好歹让絮果知道了他的情意。

而另外一个则毫无准备,全靠感情,也只说了四个字:“我心悦你。”

絮果想着,他知道这听起来很突兀,甚至很不可思议,但他的感情大概就是这样,细水长流的缓慢积攒,安静等待他日一朝质变。他也许迟钝,也许愚笨,但在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他相信它是与闻兰因相等的炙热滚烫,一往无前。

小时候外舍的夫子教他们说,我喜我生,独丁斯时*。

长大后絮果才觉得他明白了意思,那话是在说,我是多么欢喜啊,能够生在这个有你的时代。

作者有话说:

瞎扯淡小剧场:

絮果:……我这个时候要是问兰哥儿,要不要吃炒饭,是不是有点破坏气氛啊?

*我喜我生,独丁斯时:出自后汉书,原句不是表达爱情。但我个人很喜欢这句话。大意就是文里说的,我多么欢喜啊,能够生在这个(有你的)时代。

第125章 认错爹的第一百二十五天:

“所以,表完白之后要干什么啊?”

第一次谈恋爱、大概也会是人生中最后一次的絮小郎,对于接下来的情况有些茫然,因为他从小到大对这方面接触的本就不多,能够参考的例子目前也只有两个,还都是和他一个起跑线的好友。其他大人不是一生寡王,就是直接成婚,完全没有过度的。

他总不能下一步就对闻兰因三媒六聘吧?他阿爹能同意吗?

不过,絮果问完就后悔了,因为……

闻兰因双眼一亮,一种“他就等着絮果这么问”的正中下怀感扑面而来。闻小王爷当着絮果的面,从雕刻精美、镶嵌螺钿的书箱里,拿出了压箱底的宣纸,厚厚一沓,比之前为表白准备的计划稿还要厚的那种,上面写满了馆阁体。

闻小王爷期待的看着自己的男朋友,都不需要开口,就能让读懂那越来越亮的眼神里想表达的简单意思——这上面相爱之人会做的事情,他都想做一遍。

虽然之前闻兰因还觉得絮果未必会答应他,但万一呢?他在写表白稿的时候,还是抱着侥幸的态度规划了一下他们的未来。

结果这不就成真了嘛。

果然,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我斗胆猜一下,这些也都是你从话本里总结出来的经典场面,是吗?”更喜欢看探案录一类话本的絮果,真的无法理解闻兰因对恋爱小甜文的执着。

闻兰因猛猛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不局限于话本,而是他所有喜欢的、一直在期待、没想到真的有天能够实现的内容。

好比,关于男朋友的这个称呼。

这还是小时候的闻兰因听絮果说的,絮果则是听他娘说的。絮果没觉得这有什么,但闻兰因却一直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专有名词,整个大启只有他们会说。重点也不在于男朋友,而在于“他的”。他属于絮果!光是想想,就已经要控制不住嘴角了。

闻兰因就是这样一个注重仪式感的幼稚鬼,且完全不打算改变。

絮果还能说什么呢?男朋友这个称呼挺好的,他愿意接受。但他也需要提前给闻兰因打预防针:“我是绝对不会同意把炒饭当做我们的定情信物的,也拒绝每一年的这一天都吃一次!”

闻兰因一脸“你不说,我之前都没想到欸”的惊喜表情,随后而来就是超大声的惋惜:“这么好的主意,真的不能实现它吗?”

“不能。”

“一点都没得商量?”闻兰因还是不甘心。

“绝不!”絮果意志坚定。

闻兰因扼腕长叹,最后只能各退一步:“那我每年可以自己吃吗?”

絮果:“……如果你不觉得腻的话。”

闻兰因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他好像一直都很好满足,在絮果在场的时候。如果他皇兄在场的话,大概又要说看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但他皇兄不在场,闻兰因觉得他还可以再开心一点。

然后莫名其妙的,两个朋友转恋人转得太过丝滑,以至于好像还在当朋友那么相处的小傻瓜,就对坐在跃动的烛火下,商量起了在一起后的约法三章。

好比闻兰因希望絮果能陪他做恋爱计划稿上的事情,而絮果要先排除比较夸张社死的部分。

闻兰因只能依依不舍的从其中抽出了几张。

絮果冷眼旁观没说话。

闻兰因只能在看了看絮果的表情后,又拿出了几张,然后……把这几张顺着矮几推到了絮果面前:“那我们就只做这上面的就好。”

絮果这才点了点头,他就知道!

两个人太熟了,就像是下棋的前几步,闭着眼都能把这个开局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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