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的七十年代 第16节
又见几个孩子,其中一个是个生面孔,心里便有了数,想开口打个招呼,一时有讷讷,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默放下背篓,快步上前接过冯老手里的搅勺,指指阿爷,让他和人一起去剁猪草。又叫了蹲在地上烧火的冯景华,“去,找和大东他们玩去,让他们分你果子吃。”
不过才十一岁大的小孩,明明最是好玩,渴望小伙伴的时候。但是听了沈默的话,冯景华没有动,而是看着他手里的柴火,继续往灶膛里添火。
他要干活。
沈默拉过殷老,让他接替小家伙的活,冯景华才挪动步子,朝大东走过去。大东和他早就熟悉了,站在一边一直憨憨的朝他招手,眉眼弯弯,跟个好脾气的招财猫一样。
过了一会儿,几个小的就捡着小草棍,围着猪圈,时不时东戳戳,西瞧瞧。皮糙肉厚的大黑猪们的不痛不痒,一心拱着鼻子低头哼哼哼的。若是那头猪抬头朝他们昂一声,大的小的抱着一团尖叫。但是不过一会儿又如故。
等到不断把剁好的猪草倒进大铁锅里,煮的差不多了,反复三次,喂好了猪圈里十八头大黑猪,沈默才和冯老他们作别。
这两老一小是前年到下放到他们村子改造的,住在牛棚边上那两座小泥屋里。那个半傻的殷老头,一辈子到老都是个出名的纨绔子弟,家里有钱到几辈子都花不完,出过国,留过学,平常没事就吃喝玩乐,唯一正经点的就是写写东西,画上几笔。
可能大概生来就是吃这碗饭,一支妙笔写了不少好文学,同时还是水墨大家,在文学界也是响当当的。
只是那想到.....
临到了老遭了大罪,家没了,人也成了如今半傻的样子。
至于冯老,遭遇也差不多,原本名校建筑系大拿教授,因为海外关系,家世,也受到不小的波折,儿子下落不明,老伴重病走了,儿媳妇实在扛不住,只能带着小孙女和家里断绝关系归家了,病歪歪的老头带着孙子落到了他们这里....
匣玉蒙尘,知识旁落,沈默抬头看了看天,不过这样的日子总是会过去的。
刚进院子,就见院角自家大姑爹,正挥着斧头劈柴。斧头才落下,就听里面自家姑喊道:“他爹,快给我从后院拔把香草和大葱来,对了,再挖两块新姜。”
“嗯,这就去。”说着放下斧头就要转头去后院菜地。
就见大东一下子冲上去,往他爹身上一趴,跟个大狗熊一样,全忘了他都是快和他爹差不多高的大小伙子了。
张老二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人一点也不生气,知道是自家傻儿子,脸上乐呵呵的。就这么拖着这个粘人精走了几步。直到大东黏够人了,手往他爹面前一伸,“爹,糖。”
“好好好,爹给你抓糖。”说着从包里掏了一把裹着熟料纸的硬糖来递给自家傻儿子。“去,和弟弟妹妹分着一起吃。”
有了糖,大东就欢呼着给大家分糖去了。
被自家儿子用完就丢的张老二,照样乐呵呵的去后院给娃他娘摘菜去了。
屋里正忙活着的张家大姑,听到外面的动静,听着自家傻儿子的欢呼声,脸上笑着和自家老娘吐槽道:“张老二这家伙,揣糖这活谁都不能和他抢,就为了讨他儿子,闺女的好。哼。”
“你呀....”张阿奶笑骂了句女儿,压低声音悄悄道:“要不就张家老婆子那刻薄样,如果不是老二实在不错,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让你嫁过去的。”老二虽然实诚讲良心,心里却是有把杆子的。
那怕孙子这样,他也不像有的人家,打媳妇,嫌孩子。
“那是....”
放学回来的小南,小西一到,还有过来送东西干脆留下来一起用饭的沈大材,一家子坐的满堂堂的。小半盆米饭,三合面馒头,大锅土豆吨鸡,边上贴了圈玉米粑粑,还有两盘红烧鱼。这两条鱼只怕大姑爹费了不少功夫。
小的一个个吃的嘴巴油亮,肚子鼓鼓。
沈阿奶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脸上满足的不行。家里没了的一只大肥鸡,并着两只山鸡,沈阿奶一点都不心疼了。
吃到大家伙肚里,就不亏。
夜幕降下,跟前跟后,一句阿哥掺糖一样喊了十来遍,连番保证,终于得了自家阿哥法外开恩,点头的小沈安,小鞋子一甩,撅着屁股爬上床,就兴奋的滚来滚去。
沈默看着地上东一只,西一只的小鞋子,脸色一沉,心底开始后悔了起来。
这个时候,门外,探出个小脑袋来,是沈婵。
沈默温和的看过去,“进来吧。”果然来了。
就见沈婵逮着落到她身后的沈姝走了进来,沈默露出了笑,招手示意沈姝坐到他面前,先给人把了把脉,又查看了下小姑娘的耳朵。
果然,鼓膜破损严重,伴有炎症,时常伴随着耳鸣,偏头疼,她竟忍着一声不坑。
就差那么一点点,若是再耽误些日子,只怕.....
看着两丫头脸上掩饰不住的紧张,沈默心底叹了口气,才道:“放心,治的了,也不看看你们阿哥是什么人。只要不怕药苦,针扎着疼就是了。”
“不怕!”沈姝难得激动的道。
行吧,忘了这是个能忍的小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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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治病这玩意儿,向来都是刻不容缓的。
心里有了数的沈默交待道:“老实呆着,我出门一趟。”说着换了鞋,指了指沈阿奶两老那屋,故作小声道:“要小声,耳先别惊了阿爷阿奶他们。”
滚床的小沈安早就乖巧坐在床边,这会儿一听这话,忙和两个姐姐同频道乖巧的点着小脑袋。
这事瞒不住,沈默也没打算瞒,看这伤势只怕是外力重压下造成的,至于原因,总是要问的。只是大晚上的阿爷阿奶才歇下,老人家上了年纪,睡眠时间一分一秒都是宝贵的。沈默不想扰了他们,反正现在有他,先处理着,有什么明儿再说也不晚。
沈姝抿了抿嘴,拉了拉沈默的衣摆,压低声音小心的道:“你去哪?我也去。”说完又觉自己这话有些硬邦邦的,小眉毛皱起,满是懊悔。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察觉,晚上睡觉右耳侧不是嗡嗡作响,就是后脑勺似被人扯着头皮一样疼。但是这点疼不算什么,她都能忍。唯一让她害怕恐慌的是,很多时候她右耳听不到声音了。
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也不知道应该告诉谁?治耳朵会不会很多钱,还有这次说了会有用吗?如果她的耳朵真的坏掉了,那她以后是不是当不了兵了.....夜深人静,等妹妹睡着,她想过很多很多,但是第二天醒来又跟没事人一样,直到今天......
沈默伸手,一点也不温柔,甚至还有点粗暴,点在小丫头的眉心,沿着纹路顺着,嫌弃道:“小小年纪皱什么眉,都成小老太了。”说完斜眼上下瞥了眼人,才答道:“我去取药,带你这小短腿,麻烦。”
那样子有多气人就有多气人,沈姝哼了声,但是拉人衣摆的手还是固执的不放开。
“哼啥,小猪崽。行了,我快去快回。拿了药回来,看不苦死你。某个人到时候可别哭,不然我可没有糖哄她。”说着,摇着头就出门了。
沈姝没有再拽着人,只是盯着人的背影,也不哼了,毕竟她才不是小猪崽,只能气呼呼低声喃喃道:“我才不怕苦,也不要你哄。”
这话说的再小声,但是对于踏上修行,五感易于常人的沈默来说,还是轻易捕捉到的。听了这话,他撇撇嘴,口是心非。
一知半解的小沈安,回过神来,其他还不大明白,但是小耳朵就紧紧抓住了“苦”这个字,他皱着眉满脸纠结了片刻,这才爬下床,从叠放好外衣包里摸出一颗塑料纸包着的小硬糖。
这是今天大东从大姑父那里要来,分给他们的。
他一直舍不得吃,原本打算留着孝敬阿哥的,这样以后阿哥就会更喜欢他。但是现在大姐都要被药苦哭了。那,那,这颗糖就先哄哄大姐吧。
下次,下次,他再努力多攒攒东西,孝敬阿哥。
小沈安叹了口气,小手捏着糖向前一摊,努力哄人道:“大姐,别怕,我有糖,给你。喝了药吃一颗甜甜的糖,嘴巴也会变的甜甜的。”说着话也含糊起来,自己就先兜了一兜口水,馋的。
沈姝楞了下,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正要拒绝。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婵,抬头飞快的看了眼自家大姐,手一伸,猫伸爪子一样糖便被她抢了回来,让后往大姐手里一塞。
药那么苦,为什么不要,吃了糖甜甜嘴多好。以前林妙儿每次生病,妈那次不是又塞大白兔,又是冲麦乳精,可都是好东西呢。
沈姝捏着糖,半天没有说话。
而这边,沈默出了门,沿着小路往西面村里卫生所走去。
说是卫生所,也不过是两间泥胚房,一间放药材和制药的家伙,一间简单的排了张木板床,还有几张桌凳,还有个陈旧的药柜。
沈默熟门熟路开了门,走到药柜前抓起要来,打小就围着这几分药材打转,戥子都不用拿,手里掂一掂就能准确的估出斤两。
柴胡、升麻、桃仁、金银花,乌药、青皮、菖蒲.......
方用木香流气饮适当的加加减减,先喝上六剂,先把炎症去了,然后再配以针灸,两天的量,之后再根据情况重新抓药。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体内生命力旺盛,自愈修复能力强,不适合用重药......
紧挨着卫生所后面,一座只有三四间屋子的小院,老蛇头听到动静,忙捡了件衣服披上,又从在屋角捡了根木棍拿着,轻声轻脚的走了出来。
才绕道卫生所大门口,就听里面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师傅。吓着了?”沈默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师傅竟然还没有歇下。
他这一世,早产加难产,身子骨不好,被沈阿爷阿奶抱回村里后,给他调养身体便是老蛇头。老蛇头原名叫柳蛇,据说他娘生他的时候被条转进屋里的长虫惊到,也是早产加难产,遭了大罪才生下他。
因此对这个儿子难免不喜,后来大点,那会儿还没建国,县城医馆想买个人打杂洗刷的,他娘干脆把孩子往那一送,得了笔钱,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成了人家买断的帮工,老蛇头吃的比鸡少,干的比驴多,时常做错事少不了挨顿打。好在后来医馆有个坐馆的老大夫见他可怜,偶尔塞他个馒头,饼子。老蛇头也有几分机灵,扒上了人家,干完活就在人后面听两句,抓着就表现自己问上几个问题。
慢慢混上药童的活,老东家见他没耽误分内的活,而且若是真学了一招半式,凭着签的契约,还不是给自家干活的命,也没有拦着。
就这样老蛇头虽没正经拜师,但是却是跟着老师傅一点一点系统学了起来。后来嘛,算是小帮工走上了人生赢家道路。
教他的老师傅一日日看着,虽天资一般,但人足够勤勉,出了钱给他了结东家的帮契,然后把自家独孙女许配了给他,后来他继续在老东家干活,只是不在是小帮工,而是成了受人尊重的坐馆大夫。
之后老妻早逝,两人没个一男半女,眼见上面风头不对,再加上他年纪也大了,干脆寻了沈阿爷帮忙,落户回了老家,兜兜转转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遇上沈默,开始看的是沈阿爷的面子。到了后面,用他的话说,就是自个从棺材本儿里刨出来的压箱底的好药材都喂了人,怎么也得回点本。
沈默就成了他的徒弟,以后可是要给他养老送终的。
老蛇头这才松了口气,把棍子往边角一塞,揣着手,换了副模样走了进来,“屁,你师傅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什么能吓到我。”说完,哼了声又气呼呼的道:“还有你,一大晚上不好好休息,偷偷摸摸在这儿做贼似的。”
这小子,家里来了小的。今儿还听说带着人在村里晃圈,去他大伯家。
怎么就没带人过来看他这个老头子,难道他不重要,自己可是他师傅呢。
古话说的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爹就算了,但是这个重视要摆出来嘛。老蛇头心里酸溜溜的想着。
“老头,你睁大眼睛看看,我这是光明正大,抓药。”沈默没好气的道。就他这气质,那像贼了。
一听抓药,老蛇头顾不上酸了,忙急道:“这是怎么了,那里不舒服?”不然一大晚上还跑来抓药,但是不应该呀,这些年这家伙身子早就调养的差不多了,听那脉搏可比牛还要壮实实好几倍呢。
难道是受伤了,当下老蛇头急的就要上前查看。
还没动作,沈默就先交待了:“没有,是我大妹。”
老蛇头松了口气,又提气问道:“什么情况?”
“脉弦,舌暗苔薄。右耳鼓膜严重破损,伴有炎症,听骨脚呈凸状。有血瘀、气滞,进而引起耳鸣失聪。”
老蛇头先是皱了下眉,又满意的点点头,自家徒弟的本事没的说,他可是从人小就《汤头歌》《素问.十则》《方剂》.......
一点点磨出来的,更何况这孩子天资吓人,举一反三不在话下,时常还能提出不少发人深省,新颖大胆新路子,且还行之有效。
他这个师傅现今也没有什么好教他的了,发过来大多时候还因他受益非浅。
可惜,若不是如今形势不好,中医式微,杏林中只怕早已闻名。
老蛇头回过神来,也没有问丁点大小屁孩怎么伤的这么重。而是和人讨论了几句开方,以及接下来打算如何治疗。
“行了,你心里有数就行,药抓好了,就早点回去还要熬药呢。”这一忙还要忙半天,明天开始村里可是要双抢了。身体现在是好了,但底子在那里,少不得多注意。
少年人,还是不靠谱,哼。
“嗯,这就走,你也快回去歇着,不然明天我领几个小的过来见礼,一看一个糟老头。”沈默走出来,头也懒的回,只挥挥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