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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怜在修罗场焦头烂额 第103节

周卿泛白的唇角往上牵了牵,是看不起的嘲讽弧度,明明受制于人,依旧挑着眉真情实感地讽刺道。

“是啊,要不是太想来找人,也不会被你们这群蠢货抓到。”

“不过也不算亏,毕竟真的很甜。”

两便衣面面相觑:“……甜?”

放在别人耳里不明不白的话,雪郁一下就听懂了,想也不想伸手捂住他嘴巴,细软的指尖颤又颤,“你别瞎说!”

最薄弱的脸部被面团似的触感覆盖,周卿鼻尖不自觉动了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发生,他感觉腹部的刺痛都被抚平不少。

但下一秒,那只手被高大男生凶巴巴扣住,路窦横眉竖目道:“不许碰他。”

雪郁讪讪收回手,倒很听得进去话:“……哦、好。”

“他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很甜?”

雪郁手一抖,耳朵连着脸颊都在红,眼神乱飘糊弄道:“没什么意思啊,我也不知道他在瞎说什么,你不是也清楚,他老是爱乱说话。”

路窦不是容易被应付的人,特别是他很熟悉雪郁这副姿态,一看就知道是在撒谎。

眉毛一点点拧起,恶灵那番话在雪郁遮遮掩掩的反应下变得微妙,他正要再次开口问,并且带着必须问到的强硬态度。

方识许忽然道:“时间不早了。”

雪郁连忙接道:“那我们快走吧,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路上有派出所的。”

于是这迫切想深究的话题,被阻挠得没进行下去。

几人带着恶灵一起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在便衣出示警察证后,周卿便被关押在了审讯室,擅长审问的随行便衣让雪郁先在外面等着。

雪郁也不添麻烦,在厅里乖乖坐着等。

外面的雨不算太大,但路窦的伞打得是真没水平,准确地说,是在该有水平的地方没水平。

雪郁身上干干净净的,反观他,一整个落汤鸡,路窦要来纸巾擦了擦脸,又接了杯热水,懒散伸到雪郁面前,“喝不喝?”

雪郁眨了下眼,受宠若惊地摆摆手:“不喝。”

路窦也不勉强他,把水杯放到一边,停顿了许久,状似刚想起般硬邦邦问道:“现在能说没,他说的甜是什么甜?”

雪郁:“……”

雪郁真就无语。

到底有什么记到现在的必要?

雪郁并了并膝盖,在心里思考着应对的谎话,审讯室的门忽然打开,出来的便衣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雪郁,你进来一下。”

“好。”

雪郁从一开始便料想进展不会太顺利,但他想不到,为什么要他进去?

他站起来,旁边的路窦神色也不太好,应该也是在想恶灵在搞鬼,微皱眉道:“有事叫我。”

雪郁模糊“嗯”了声。

方识许是镇灵师,也有进去的资格,雪郁和他相跟着一起进去了。

审讯室大体分为两处,用铁栏分隔着,一处是审讯民警的桌子,一处是铁栏后孤零零的凳子,后面的防撞软包墙面上,用鲜明红字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被捆灵绳绑住的周卿就坐在那张凳子上,身上衣服湿透,雨水顺着锋锐下颌滚落,停留在他那具冷冰冰的躯体。

所有罪犯在被询问前,都会嘴硬、含糊其辞、推卸责任、谋求最大减刑。

可这些在周卿身上半点没体现,他很配合,甚至可以说积极配合,但在此前提下要先满足他一个要求,一个只有雪郁能做到的要求。

周卿笑着紧盯雪郁,话却是朝便衣问的:“他同意亲我了?”

雪郁:“……?”

“是这样的。”

旁边的便衣表情略有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复述恶灵的要求:“他说他什么都可以坦白,但前提是,你要主动亲他一下。”

这要求是挺扯淡的,他也觉得不合适,但也仅仅是觉得不合适和尴尬,在他们糙汉子心目中,两男的打个啵亲个嘴,就嘴巴贴嘴巴的事。

但其实不是,周卿一旦含起雪郁的嘴巴,又吮又咬,水也全部喝去,能把雪郁亲傻。

雪郁迟钝地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站在他旁边的方识许,语调微冷道:“他是罪犯,坦白是他应该做的,没有讨价还价提要求的权利。”

便衣流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自然是听过方识许的后台和背景的,不能得罪,他把话斟酌在一个合适的度内:“我清楚,但他嘴太硬了。”

“我想就贴下嘴巴的事,能省下后续麻烦也是件好事,所以才叫雪郁进来,不过要是不同意就算了。”

方识许道:“不同意。”

雪郁见方识许朝他看过来,还愣了下,怎么觉得方识许,好像比他还在意被不被亲?

他抿唇:“嗯嗯,我也不同意。”

稍有希望的路又被堵死,便衣愁眉苦脸地搓了把脖子,刚要让他们出去,雪郁的手机忽然响了两下。

雪郁软声道歉,拿出手机正想开静音,目光扫过上面的消息时,所有动作顿住。

徐警官:剩下的学生还是没有保住,不过恶灵的同伙出来自首了。

徐警官:这张纸上是他的自述。

后面跟着的图片像素清晰,能看到一张公安局专用的纸,碳素笔写出的干瘦字体占据了半张纸面。

雪郁稍显圆钝的眼睛微微放大。

……居然是周生,怎么会是他呢。

雪郁咬紧唇,居然有种意外又合理的混乱情绪,他一行一行看过去。

透过那张纸上炯劲的字体,仿佛能看到一个面色冷淡的男人,在平静地、近乎冷酷地,用第三人称叙述和他相关的经历。

……

其实是个很烂俗的复仇故事。

没有反转,没有曲折情节,没有精心策划。

阳永县一条小弄堂里住着位七旬老人,丈夫早逝,前几年她又出了车祸,到现在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记忆力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居多。

很多时候她都记不得谁是谁。

她会经常忘记带钥匙,经常出去一趟愣在原地,忘记自己是去干什么的,更糟糕的时候,她会把自己弄迷路。

但有一件事她倒破天荒地怎么也不会忘,她记得自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很优秀,靠成绩硬生生钻出贫困小地方,有了可以展望的未来。

小儿子不爱学习,但孝顺,在她丈夫走了最难的那段时间里,小儿子瞒着她去搬货,一天挣个一两百,分毫不留地给了她。

她没有工作,家里的收入来源都是丈夫,积积攒攒存了三十多万。

她每天念叨着,这笔钱要留给两个小儿子,仿佛念多了,她就不会遗忘。脑功能衰退下,她勉强记住了这笔钱的用途,但总是忘记放在了什么地方。

有时吃过饭就放在锅碗下面,有时拿出来看一眼就搁在窗台边,有时藏在床单被褥底下,几宿都想不起来。

到后来,她就时刻装在自己的口袋里,当宝贝掖藏着。

到了大学开学季,两个儿子不得不离开她去上学,碍于她的病情,两人把做暑假工的钱全给了邻居大叔,让他帮忙关衬着点。

而她也被要求必须每天打一次电话报平安。

对于儿子的要求她总当成头等大事,竟一天没落下地打起了电话,虽然在通话中口齿不伶俐,语序错乱,一句话没个重点,但好歹能让他们放心。

弄堂里很混乱,外来打工的比本地人还多,偷盗现象猖獗,本地新闻层出不穷,以前没人关注她这个老年痴呆,就算偷也不会偷到她头上。

直到后来,邻居大叔在和别人聊天时把她当成谈资,她有几十多万存款的事,像沙袋漏了个口,不少人都知道了。

家里有不起眼的东西相继失踪,她人老了,记不得自己有什么、没有什么,连东西不见了都没有发现,更别提追究、报警、讨回公道。

那天电视机被小偷拿去卖给收破烂的,她还在挎着布袋出门,说自己要给小儿子买巧克力,卿卿最喜欢吃超市里卖的进口巧克力了……

她步履蹒跚地往超市的方向走,在转角口被一个皮包骨的男人拦住,男人告诉她,他店里有卖更好吃的巧克力,不管是材料还是口感,都比超市里的好一万倍。

天底下爱孩子的母亲都如出一辙。

想让孩子高兴,想给孩子最好的。

她一听,向来浑浊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像稚气未脱的小姑娘,问男人在哪里买,她想买来给卿卿吃。

如果她脑子清醒点,她就能认出这是县里有名的烂赌徒,本来有份正正经经在百货大楼当保安的工作,后来沾了赌一发不可收拾,东躲西藏被人追了好久债。

如果她不那么糊涂,她还能看出此时男人眼里闪着诡计得逞的精光。

可惜没有如果。

她被套了银行卡密码,到最后既没得到巧克力,这张宝贝疙瘩一样的卡也丢了。

几十万一丢,丈夫的心血付诸东流,儿子的生活费无法担保。

周卿和周生头一次接到她白天打来的电话,她哭得捶胸扼腕,真正像个丢了糖果的小孩,抽噎着说买不到巧克力,也没法交学费了。

事实上家里的开支早不用她掏钱,两人都有打工赚钱的渠道,但这笔钱寄存着老人家的希望,丢了就是天塌了。

他们两人买了晚上的车票,打算回来彻查这件事。

他们没往最坏的地方想,三十万不是笔小数目,弄堂又小,不管是丢了还是被偷了,总能有个结果。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老人家耐不住性子等他们,自己就要出门找。

找了有半小时,她突然瘫倒在一家老房子的门槛边,嘴巴歪斜,右边的手和脚麻木无力,不能说话,还伴随着呕吐。

熟悉症状的人都知道,这是突发脑梗。

每分每秒都是抢救的黄金时间。

幸运的是,当时有几个晚开学的高中生路过,他们发现了这位在地上轻微抽搐的老人家。不幸的是,他们目睹后的选择是漠然路过。

监控记录中,她躺在地上有十几分钟,四肢渐渐平静。

七十多岁,半只脚入黄土的年纪,发生意外到停止呼吸,就是一时半会的事。

但其实在她六七十岁时,虽然有点痴呆了,身体却比大多数老人灵活,大家都以为她会活很久的。

周生和周卿也这么以为。

在匆匆举办的简易葬礼上,两人表现格外平淡,大儿子这样很正常,小儿子就有点非比寻常了,有心人都有种直觉,觉得他们二人其实并不能接受这则死讯。

一个本就七老八十的人死了,没有激起多少波澜,唏嘘一阵便淹没在每天的朝五晚九中。

住在弄堂里的人形形色色,有条不紊进行着各自的生活。

那天那几个急着结伴打游戏的高中生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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