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出笑傲,睥睨诸天 第346节
裘图没有回头,只轻声一笑,腹语低沉道:“郭姑娘过誉了。”
“各门各派武学,皆有其独特精妙之处,不可妄论高下。”
“少林武学大都需领悟相应佛法真谛方能登堂入室,裘某这剑法既脱胎于佛法,自然也是大同小异。”
“武功本无高下,有高下之分的——”言至此,缓缓转身,面向郭芙,“是人。”
“郭姑娘的外公乃当今天下五绝之一,一代武学宗师,其武学立意定然极高。”
“那玉箫剑法,顾名思义,当是将音律之道融入剑术,奇正相生,别出机杼。”
“裘某不过偶有所得,岂敢与大宗师相提并论?”
“萤火之光,安敢与皓月争辉?””
郭芙见裘图如此推崇黄药师,立刻接口道:“那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见我外公,让他指点你。”
“外公他最喜欢提携后进了。”
闻言,裘图心底微凛,面上含笑依旧,摆手道:“郭姑娘好意,裘某心领。”
“然裘某于武学一道,并无过多执念。”
“习武强身,护法卫道,能以此身此力拯黎民于水火,便已足慰平生。”
话锋一转,面上流露向往之色:“反倒是五绝中的一灯大师,裘某心慕已久。”
“若有缘得见,定当虔心请教佛法真谛,以期日后能更好地普渡众生,消解世间戾气。”
言罢,双手合十,神情庄严慈悲。
恰在此时,窑内地窟入口传来压抑哭泣与激动之声。
“爷爷……我真的出来了么……这不是做梦吧。”
“没事了,没事了,不怕!爷爷来救你了,外面都是咱们的人。”雷铁匠的安慰声随之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雷铁匠搀扶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衣衫凌乱、惊魂未定的少女自地窟走出。
雷铁匠一眼瞥见场中卓然而立的裘图,微微一怔,旋即拉着孙女快步上前,便要跪下。
裘图立时伸手,稳稳托住二人臂膀,腹语诚惶道:“前辈万万不可!莫要折煞裘某。”
但见雷铁匠沉声道:“帮主大恩,没齿难忘!若非帮主援手,我孙女她……”
言及此,面露痛心后怕之色,语声哽咽难续。
其余些老江湖们纷纷上前,一边将爷孙俩扶开,一边低声安慰。
郭芙左右看了看那些缩成一团、抖如筛糠的污衣派俘虏,再次脆声问道:“裘大哥,不知你准备如何处置这些人?”
但见裘图神色一正,没有丝毫犹豫,腹语清晰而笃定,“自是将他们交由官府,按律审判。”
此话一出,全场为之一静。
就连那些被俘虏的污衣派弟子都下意识以惊奇的目光看向裘图。
“帮主不可!”彭长老激动抢前一步,独目灼灼,“那些狗官何曾为民作主?”
“这等涉及江湖帮派、牵连甚广的大案,他们只会想着捂盖子、和稀泥!”
闻言,裘图面色骤然转冷,周身温和之气瞬间为凛然威严所替,正色道:
“彭长老,我等闯荡江湖,亦是大宋子民,岂能动辄私刑?”
“遇事自当请父母官做主,你难道忘了裘某所言的侠以武犯禁不成?”
“我辈纵有微能,亦无权决断他人生死!此辈虽恶,我等岂可以恶制恶?”
“方才死伤者,乃是负隅顽抗,死不足惜。”
“但其余人等既已弃械,我等便不可擅专!”
彭长老“噗通”一声跪下。
众人只见他身躯颤抖,双拳攥紧道:“帮主!如今这世道,江湖各派与官府勾连早已根深蒂固!”
旋即抬手斜指,神色激动,铿锵发声,“今日将他们送至官府,恐怕明日就大摇大摆出来了。”
“我等今夜出生入死,岂非尽付东流?”
“乱世当用重典,望帮主三思!”说着,彭长老郑重抱拳,“万勿行妇人之仁啊!”
彭长老这番话自是让那些老江湖感同身受,一个个正准备出言共劝。
“混账!”
但听一声如雷贯耳,震得窑壁嗡嗡作响。
众人耳鸣目眩片刻,纷纷咽下腹中话语。
只见裘图神色冷冽,周身隐透骇人气息,与方才温雅判若两人。
猛地戟指彭长老,厉声道:“彭长老!你既入我铁掌帮门墙,身为长老,岂容质疑本帮主决断?”
“此乃立身行道之底线,若人人各行其是,天下岂不大乱!”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
柯镇恶等老江湖亦觉裘图此举过于书生意气,此等世道,官府确不可恃。
但念及裘图救命之恩,又见他此刻威严赫赫,正气凛然,一时间竟无人敢再出声相劝。
窑外缓坡树林的阴影深处,青衫身影静立如松。
黄药师望着窑内,听着裘图那斩钉截铁的话语,嘴角微微一撇,轻哼一声,吐出两个字,“迂腐。”
第373章 地窟救难 悲泪成河
就在这时,雷铁匠领着孙女行至一旁,忽然朝柯镇恶扬声道:“柯大哥,那地窟里头四通八达,不晓得有多少暗室。”
“我这孙女算运气,听说管这脏窝的五袋长老阎彪没到,这才没遭毒手。”
“可里头还有好些闺女,连件蔽体的衣裳都没……老头子我摸黑进去,纵是看不见,也不敢多待。”
这话一出,在场的老江湖哪个不是人精?顿时明白这雷铁匠心中怨气极大,目光齐刷刷望向裘图。
果不其然,裘图闻言面色一凛,立时吩咐道:“尔等速将外衣褪下。”
“裘某目不能视,便由我送入,让她们先穿戴齐整,出来重见天日。”
铁掌帮众纷纷遵命褪衣。
彭长老使了个眼色,立时有两名手下领命匆匆离开,去寻更多合用衣物。
不多时,便见裘图抱着一摞衣物,步履沉稳走向砖窑深处那幽暗的地道。
窑内一时静得只闻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夜风在破败窑壁上呜咽的回响。
众人屏息凝望那黑黢黢的洞口。
良久。
但听得砖窑深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夹杂着压抑的抽泣、衣料磨擦的窸窣声,以及一个女子忽高忽低、不成调的哼唱。
先是有几片深色衣角在洞口晃动,接着,人影憧憧。
女子们互相搀扶着,踉跄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们身上胡乱裹着铁掌帮众宽大的深色外衣,衣摆拖曳在地。
大多低垂着头,散乱发丝遮住面容,露出的手腕、脚踝上,青紫淤痕与暗红血痂刺人眼目。
有人用双手紧紧抓住衣襟,将身体裹住;也有人眼神涣散,任由衣领滑落,露出肩颈上可怖的咬痕与鞭痕,只顾麻木跟随前行。
窑内昏黄跳跃的火光似乎灼痛了她们久居黑暗的眼睛,引得她们纷纷侧头躲避,或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臂遮挡。
一个低声哼唱的女子忽地停声,茫然四顾这昏沉污秽的砖窑,空洞眼神扫过众人,突然“哧哧”地笑了起来。
笑声未歇,又化作断断续续的呜咽。
便在这时,裘图那低沉冰冷的腹语声自地道深处传来,带着一股森然寒意。
“进来几个,将里面那些小娃娃带出去,他们行动不便。”
话音方落,一名原本神色惨然的年轻妇人猛地一个激灵,脸上竟浮起一丝恍然与平和,喃喃道:“对了——”
“我儿还在里头呢,好些日子没听他唤娘了……”
说着,趋步凑到地道口,朝下柔声喊道:“好心人,谢谢你嘞……”
几名铁掌帮众连忙从其身侧闪入地道。
很快,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被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睁着大眼,脸上却毫无表情,双腿自膝盖以下空荡荡,断口处裹着肮脏的布条,渗出暗黄色的秽物。
接着,又一名男童被牵了出来。
双眼只余两片暗红深凹的萎缩疤痕。
一只小手紧紧抓住壮汉粗糙的手指,另一只小手则无助地在身前摸索着。
后面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张着嘴,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可以看到他的舌头,从根部被齐根割去了。
又有孩子被背了出来,一侧肩膀下空空荡荡,仅剩的袖管无力地垂着。
陆续出来的孩童,个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身上沾满污垢与血污。
残缺的肢体被肮脏布条草草包裹,脓血和秽物浸透布片,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一个个眼神呆滞,缺乏反应。
只有少数发出微弱猫儿似的哭泣,更多的则死寂般沉默,被安置在靠外一点的地方,蜷缩成一团。
那些女子则被安置在稍靠砖窑内侧的位置。
窑内火光映照在这些神情麻木、行为各异的女子和残缺沉默的孩童身上。
空气中混合着汗味、血污、霉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臊气味。
许久,地道里再无人走出。
那年轻妇人脸上又浮起深深的困惑道:“我儿呢?我儿呢?”
“之前都能听到他叫娘呢……好些日子听不到了,是不是早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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