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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 第41节

  “此子是谁,萧好,心思更好!竟将张兵曹这首《春江花月夜》给用了出来,由不得贺老大人不心动了!”,耳听萧音,于左手处陪坐的山南东道观察使田大人低声探问道。

  “此子唐离,籍贯金州,得子文兄书荐而至道学,此子颇有才学,前次诗会所吟极佳,只是想不到还吹的一曲好萧。”,坐于田观察使下首处的韦使君答话之间瞥了主席一眼,微微一笑,低声道:“大人所言不差,贺礼部现在已经入境了!这位老大人少小离家,近十年不曾重回江南,如今刚下舟车,就来了这么一出儿,还真是有点受不了!”。韦使君出身京兆大族,自小就见过贺知章,又知他最是洒脱不拘的,所以说话也就少也几分对上官的拘谨,而多了些亲热的随意。

  “子鉴所言不差,贺礼部自幼便以善文辞著称,中宗神龙间更与这张若虚、张旭、包融三人并称为‘吴中四士’,为天下所称。如今旧人凋零,荏苒一身,时隔多年后第一次返乡,就听到这首故友的《春江花月夜》,还真是情何以堪!这个唐离好心思,此曲之后,贺老大人怕是再也忘不了他了,不过!诚如你之所言,这‘药’实在是下的太猛了些!”,耳语间侧身看去,田观察使微微笑道:“看看,现在不仅是入境,已然是动情了。”

  抿住唇间的笑意,韦使君偷眼看去,只见今日宴间始终笑口常开的贺老大人此时已是掩不住面容上的沧桑之意,寿眉下是定于空处的双眼也是隐有水雾润湿,看他微微翕动的口形,分明是在应和着萧音吟诵张兵曹这首横绝孤篇: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这首《春江花月夜》沿用陈隋乐府旧题,抒写的原本就是令人感伤的离情别绪及对千古人生的慨叹,而这两点,恰与唐离的景遇与此时的心境相和,一个闪电蓦然穿越,生命之无常离奇莫过于此;而刚刚经历的情事,更是别样心伤的离别!伤心人别有怀抱,初时,他还只为伴萧,孰知渐渐奏到后来,竟是如同贺知章一般,心入境中,如此以来,这萧音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情与萧合,当此之时,唐离已然脱离了以技法惑人的境界,而纯以萧音带情,复又以情动人。

  乐为六艺之一,历代士子罕有不通此道者,此时厅中坐客,绝多更是其中方家,萧音的变化他们又怎会听不出来?

  这一番变化,固然使贺老大人入境更深,而田、韦等宾客更是相顾讶然,想不到这唐离之萧曲居然达到了入道境界!坐中更有许多人,为萧音所迷,一任自己的身心沉入其中。一时之间,整个文渊楼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与唐离配合已久,堂中舞者关关,也随着萧音发挥出了自己全部的舞技,湖绿长裙翩飞,腰肢轻盈曼妙,长袖飘逸轻飚,翠绿的身影在堂中舞动不休,最难得是她那张芙蓉素面上的表情,或轻愁、或哀伤,每一次蹙眉张目,都与曲调配合的丝丝入扣,使观者目不忍移。

  曲至将终,萧音愈发低沉而辽远,随着最后一句“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的意境缠绵而出,关关也猛然收袖下腰,便如同一朵睡莲漂浮于碧水之上,当此之时,萧曲堪堪做结。

  心入境中,曲已终,而唐离犹自不觉,寂静之中,满厅人的目光大都集中在了他身中那支泪痕宛然的尺八长萧上。

  片刻之后,忽听一人击案赞道:“好舞、好萧……”。


第四集 第五十九章 欢宴(三)

  两岸青山相对,江中一片孤帆。

  汉水行经襄州一段,两岸青山苍翠欲滴,间有猿猴的啸叫偶尔响起;水面宽阔而平缓,上有水鸟盘旋往还,远望处那轮红日便如同挂在江面一般,耀的江水愈发碧绿如玉。

  船是江南最常见的打花橹,平头宽舱,虽然速度不快,但胜在水行平稳,最宜游赏。

  这艘打花橹更是专为游赏所造,宽阔的船舱中能并排放下两张可容八人的矮几,船舷处覆以竹帘,此时竹帘卷起,柔柔的江风拂动细软的轻容,飘扬飞举之间,将柔媚的丝竹之音撩拨出老远,更带起船中人的衣巾冠带,江风习习,这样的画面直有超拔尘俗的古雅风流。

  船中约有十余人,男女各半,最为年长者已是华发满头,而年纪最小的,却是一个十五岁的麻衣少年。

  此时的少年,神色间颇有几分不太自然,原因却在于那支捧递到他唇边的酒樽。樽是越窑青瓷之上品,胎薄而细腻,纯正的颜色使樽中美酒也愈发的青碧澄澈。捧酒的是一双洁白如春葱似的纤手,手的主人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妙龄女子,身形丰腴,肤白如玉,精致的五官上每一个动作都荡起一片撩人心扉的妩媚。

  “奴奴花鸳鸯,为唐公子请酒!”,糯糯的声音,冶艳的风情,说话间,身着七彩花衣的女子又将身子向右轻移了几分,侧面看去,便如同钻入了麻衣少年的怀中一般。

  虽然早知道唐时文人好携妓出游以助兴,但以前所处层次太低,从不曾得着这样的机会,此时突然遭遇,唐离心中难免有些微微发慌。

  正要下意识的向后挪挪身子,眼光一瞥间注意到对侧朱竹清那鄙夷的目光,再看看贺、田、韦几位大人与身边艳妓调笑无碍的自然,唐离暗吁一口长气,微微一笑间,俯樽就酒,一饮而尽。

  酒刚饮尽,就听抚掌之声响起,贺老大人哈哈笑道:“谢公自有东山妓,金屏笑坐如花人!佳人进盏,我辈士人以风流自视,焉能惧之?”。

  “老大人说的是,昔东晋名士谢安,常携妓做东山之游,随性放旷,百载以还,只使我辈心怡而神往。我今携谢妓,长啸绝人群。既是出游,更应豁达心怀,任性自然才是!不可存了拘束之念,反误了老大人的兴致!”,这接话的是襄州韦使君,上半句还是为贺老大人凑趣,下半句却是在提醒唐、朱二人。

  依《大唐律》,男十五、女十三准予婚配,是以此时的唐离在众人眼中已属成年,唐时社会风气开放,于此时文人而言,诗会、宴饮、出游,交友,几乎生活的个个方面都离不开这些艳妓,只是可怜唐离来此以后日子难过,实在没机会接触罢了。

  闻韦使君开言,唐离正要说话,却见身边的花鸳鸯盈盈放下酒樽,眉眼如花道:“唐公子昨日为关关姐伴萧时是何等情动,缘何今日对妾身却如此无情?”,说完,不等答话,她又色做幽怨道:“莫非公子嫌奴奴腰身拙笨,竟不堪郎君一握?”。

  原来,舟中几人与身边的艳妓都是或搭臂,或挽腰,唯唐离例外。花鸳鸯向以艳名播于襄州,此时隐隐被人冷落,如何肯甘休,她这番做嗔做痴的话语刚一出口,顿时引来旁坐几人抚掌再笑。

  话已至此,唐离虽是第一次参与此等饮宴,也知道从善如流的道理,当下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轻挽住花鸳鸯水蛇也似的滑腻腰肢。

  唐离手刚一动,花鸳鸯眉宇一转,又已喜笑盈盈,剪水般的眸子一荡,人已凑上前来,在少年的脸上轻轻一吻,口中轻声呓语道:“关关家的小郎君,放开些儿,没的让人小看了你!”。

  听到这句俏无声息的话语,再一想到她“花鸳鸯”的名字,唐离已知细故,前夜此人的话语又浮上心头,“无论是逛行院还是召跑单,都不过是寻个乐子罢了……”。

  想到这里,唐离虽不免心中隐隐一痛,但毕竟轻松的多了,手脚也再不是前时的拘束。

  瞥眼间见坐中众人都在含笑注视着花鸳鸯与自己的调情,唐离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将几上酒瓯注满琉璃樽,就此向怀中佳人红唇递去。

  一樽酒尽,花鸳鸯原本白皙的面容上腾起两片桃花红,益增了三分艳色,眼眸流波,浅浅笑道:“郎君真个心狠,莫非想学那些浮浪儿,灌醉了奴奴,好肆意轻薄不成?”。

  看着眼前调笑,耳听如此话语,旁坐者不仅没有鄙夷之色,贺老大人更是拂须笑道:“光阴最易逝,行乐需及时,人不风流枉少年!来,饮胜!”。

  众人举盏同饮,贺知章一盏饮完,置樽于几后,微微笑道:“少小离家,老大而回,最难忘的还是这江南春酒,虽不及长安三勒浆来的浓烈,但胜在清淡绵长,与这青山软水,实是相得益彰。”

  “长安地处北方,又是帝京所在,最以雄浑胜人,身处其中宜饮烈酒;江南烟雨蒙蒙,山青水软,自然是春酒最佳。不瞒老大人,晚生出身京兆,自小也是惯饮三勒浆的,但自从入官以来,辗转江南多地,如今再饮此酒,竟是觉的味道总是不对,酒随地性,诚然如是!”,韦使君边说话,边不断向唐离并朱竹清二人施以眼色!此次贺知章是为巡视学政而来,道学作为一道最高学府,更是重中之重,若是其中的生员表现出色,本道学政自然也能加分不少,这也是今日私游中,田观察使命人叫上二人前来的原因,韦使君这眼色的意思,便是要二人尽力表现。

  闻韦使君所言,贺知章点头称是,随即拂须呵呵一笑道:“老夫自七岁时第一次偷吃家酿,自此就再也抛不下这酒了,几十年宦海生涯,于功业上固然一事无成,但好酒之名却是天下皆知!以前身处长安倒也不觉,但此次重返故乡,实感惭愧,惭愧呀!”,语至最后,这位时时豁达开朗的老人面上也有了几分戚戚之色。

  “近乡情怯,是人都不能免俗吧!”,唐离心下自语了一句,淡淡一笑道:“贺老大人此言差矣!且不说‘吴中四士’名播天下,单是大人入朝以来数十年间奖掖后进无数,如此心胸就足以使天下士子日日感念!”,开口说了这两句,他复又将话头一转道:“再者!青莲供奉说的好,‘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今人每思及魏晋名士,犹为其风采所叹服,然细思之,无论是竹林七贤,还是酒中八达,可又曾作下什么惊天的功业来?反倒是这些名士们善饮,却是无人不知,不过,这些前贤名士之饮与大人又自不同。”

  说到酒,贺知章顿时来了精神,仰首饮尽樽中美酒,抚须笑道:“噢!有何不同处?”。

  似这等私游,本就是随意闲话,游赏山水,舟中更有酒仙在坐,唐离这个话题顿时引来众人的兴趣,韦使君固然是满眼鼓励之色,那花鸳鸯也更倾了倾身子,贴的少年愈紧。

  举樽轻呷一口,唐离浅浅一笑道:“魏晋名士好饮,三分天性之外,却有七分是为时势所迫,七贤八达所处,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之时,彼时司马氏欲取曹魏自代,正大肆排除异己,名士多有被杀。譬如那竹林贤者阮籍,既不愿接受司马氏之征召入朝为官,又不敢公开与之对抗,唯有借大醉不醒以为规避,其间,司马昭愈与之连姻,阮籍更是大醉六十天以躲其事。阮籍如此,其他诸名士又何尝不是借酒为障眼之术,既为避祸,亦为疏解胸中苦闷,如此,便易生出种种怪诞荒唐之行为”。

  这以上种种,贺知章及田、韦两人自然知之甚详,但众艳妓却是所知不多,此时见唐离暂停,花鸳鸯当即兴致大起的追问道:“有什么怪诞荒唐之事?”,边说,她还不停的轻轻扭动着身子。

  二人相拥而坐,花鸳鸯此时几乎半个身子都斜依紧贴在少年怀中,她这样一扭动,让从不曾经历此事的唐离大感吃不消,虽然知道只是逢场作戏,心里没什么负担,但身上传来的感觉却是实在的很,饮酒半晌,心思早已浮动,此时再经这一撩拨,身子立时就起了男人最为本能的反应。

  感觉到异常,花鸳鸯先是一愣,随即便吃吃腻笑出声,可恨她不仅不退让,如丝的媚眼流转,她更得寸进尺的起身叠坐在了少年怀中,口中吃吃轻笑,一支手却接着身子的阻挡,柔柔的在唐离背脊处画起了圆圈儿。

  她突然来这么一出儿,唐离先时还是身子一僵,随即怀中温软,鼻中熏香愈浓,不免微微为之意乱,后来又听她笑的可恨,索性佯狂伸出手去紧搂住细腰,另一支手端了酒樽轻呷。

  见他如此,花鸳鸯愈发笑的妩媚,半贴着唐离的耳朵呓语道:“好你个小郎君,半点也不老实,还不快接着说。”,说话间,她的身子更是有意的轻动个不停。

  身上反应愈烈,唐离借饮酒之机略调整了一下面色后,微笑续道:“譬如那七贤中的刘伶,常携酒乘鹿车出游,车后带一荷锄家人,一路饮酒不停,更对下人吩咐道:‘死便埋我’”。虽然知道这个典故,但听到这四个字,贺知章等人也是举盏呵呵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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