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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 第269节

  “此诚知我之言!不过这岂非也是别情所愿”。

  听他这么说,正前行间地唐离抬头看了看两侧连绵壮丽的皇宫殿宇,淡淡一笑道:“我与道长相处时日虽算不得长,但实可托腹心,道长真不知道我心中所想?”。

  “天下安宁,大唐再现极盛之世诚然是我所愿。但就我本性而言其实是个散淡人,原本就想着能在金州山水清明之地奉母终老地,孰知机缘凑巧,蒙两代陛下青眼一步步走到今天。今个儿没有外人,我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长安我是住够了,什么‘国公爷’也听的心烦。只想着有一日能重回故土,远离这喧嚣好生过过漫游山水地悠闲日子”。言至此处,满脸皆是神往之色的唐离扭头看着李泌道:“道长可知我现下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眼前这位主儿十七岁中状元,如果刚过二十已做到世袭罔替的一等国公,上得天子依为腹心,下得百姓声望无双,才子之名播于天下,家中豪富。又有如花妻眷,仔细想想。李泌还真没想到他能有什么念念不忘的遗憾,“是什么?”。

  “凡我大唐贡举上京赴试之前,谁不要漫游天下已广见闻、交好友?我只恨当日家贫,上京又急,没能象其他举子般游历四方。交朋结友原是个知心投契,这要缘分半点强求不得,但未能亲历我大唐秀丽山川。诚然是我心中第一大遗憾。‘仗剑去国、辞亲远游’谪仙人这短短八字使人闻之便油然而生向往之情啊!”,说到这里,唐离又是一声深长的叹息。

  听着这话,李泌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除李太白这号儿酷爱山水的人之外,其他那些举子又有多少是心甘情愿去漫游地?还不是想借着漫游的机会一来广交朋友,砥砺学问;二者更重要地是求四方干谒,希望能在到达长安之前就博出些名声来。这都是不得已的办法。若是能十七岁就中举,打死这些人怕也不愿千里万里的周游了,眼前唐离这番听来恳切无比的话语怎么听都有“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之嫌,想到这里,李泌也只能微微苦笑着敷衍道:“别情才情旷逸而有山水之志,诚然名士风度!”。

  唐离见李泌说话间言不由衷的样子。知他是对自己的想法不以为然,这也难怪,比之他这个后世穿越人,唐时,尤其是盛唐前后人的功名事业心明显重了许多,在大唐极盛中长大地他们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的想法,李太白如此,杜甫如此,眼前这个胸中大有丘壑的李泌道士也是同样如此,不同时代背景下长大的人。想要他们与自己所思所想产生共鸣。也委实太不现实了些。

  针对唐离意欲退隐的想法草草敷衍了两句,李泌当即转了话题。左右看看后低声道:“别情,近些日子你可觉察出异常来?”。

  “什么异常?”。

  “杨相!”,脸上露出一个思虑的笑容,李泌低声缓缓道:“自别情你平叛功成回京之后,在这朝堂上杨相可是步步退让,只要别情你所提议之事,他一回都没驳过,若说这些都是为避你之大胜后的锋芒倒也勉强说的过去,只是节度使改护军使这关系到军权地大事他也不闻不问,就有些太反常了,可不象是咱们这位首辅相公一贯的行事风格”。

  此事唐离也是早有所感,这些日子也没少思量此事,却始终没明白杨国忠此举的目的所在,此时见李泌也有同感,难免心下一凛,“先生以为……”。

  李泌微微摇头,“我也不明白杨相此举何意,若首辅相公真改了性子固然是好,若然他是另有所图,别情你可真要小心了。现在能忍让如此,那其所图必大,别情小心些总没错”。

  闻言,唐离点点头,“我省得”,他正要再说话时,就听后边一个公鸭嗓子般的声音高声道:“镇国公留步,留步!”,二人扭头看去时,却是太后身边得宠的黄太监到了。

  由承天门重入宫城,与李泌道别后唐离便直接往花萼争辉楼而来,这几日杨妃也是忙地很了,往日如凝脂般的脸上也有了黑色的眼晕,人也累的斜靠在锦榻上不想动弹,不过她的精神头儿却是格外的好,脸上笑意吟吟分外动人。

  照例谴散了大堆伺候的宫人,只留着小玉在身边侍奉,见那些宫人都退下后,唐离负手缓缓走到杨妃身后,边有修长的手指帮她按摩肩背,边责怪道:“看你都累成什么样了,不好生休息,还叫我来做甚?”。

  唐离这体贴的动作让杨妃脸上的笑容更多也更柔情,歪侧着头将脸在唐离地手背上轻轻厮磨,杨妃浅浅笑道:“睿儿总算大婚了,从此这宫里就有了正主儿,我便是再累也心甘情愿!”。

  唐离自然知道杨妃急地是什么,听她这般说,顿时笑着没好趣儿的刮了刮那滑腻腻地脸蛋儿道:“好个不知羞的!就这么急?”。

  “我就是不知羞,你就不急?你要不急,怎么每次见着我都是毛手毛脚的”,这一刻,杨妃仰头看向唐离的眼中,那丝丝春情浓的都要滴出水来。

  听杨妃将这般两人独处时的调情私语都说了出来,唐离看了看身后的小玉一眼,神情颇有些尴尬,“别说胡话了,到底找我来有什么事?”。

  见着唐离这举动,杨妃娇笑声道:“小玉自八岁上就在我身边侍候,以后总要随我一起出去的,早晚还不是你的通房丫头,怎么,状元郎现在就惦记上了?”,她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顿时让站在后边的小玉闹了个大红脸,见唐离蹙起了眉头,杨妃这才收了调笑低声道:“阿离,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件事商量。”

  原本为杨妃轻按着眼角的手向下一滑,借着身子的阻挡,唐离在她脸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后才道:“什么事,快说”。

  作娇作痴的瞪了唐离一眼,杨妃顺势抓过唐离的手,在脸上滑滑的厮磨着道:“阿离,睿儿已经成婚了,陈家那闺女儿也尽是个聪明伶俐知道规矩的,又有几个闲的太久,心热如火的太妃指点着,管好内宫当无问题,我想瞅着这个空当儿回剑南道一趟,你陪我一起?”。

  “回剑南!好生生你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主意?”。

  “我十几岁离乡土,眼瞅着都满二十年了,中间不曾回去过一次。这以后真要出家做了黄冠,还不是要随着你,怕是更没机会回去了,就眼下这空当儿是个机会,阿离,护军使之事也忙的差不多了,你就当疼我,陪我走一遭不成嘛?”,粉嫩的脸在唐离手背上厮磨的愈发轻柔了,杨妃脸上满是缅怀的神色,“我们现在动身,待到了剑南正该是秋末,剑南的山好,水好,景色可真是美极了,山岚叠翠,竹海绵延,阿离,你一定会喜欢的,陪我去成吗?”。

  想着眼前这个倾国绝色佳人为了自己连太后也不肯做了,看着杨妃眼中满是小女儿的求肯,唐离虽觉得这提议实在太突然,却也没法子一口回绝,沉吟了许久后才道:“你是太后之尊,那儿能想走就走,我也不是驳你,但此事总需从长计议”。

  “阿离你答应了!”,杨妃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然笑容,原本斜靠在锦榻上的她坐起来反手报住唐离的腰,头埋在小情郎怀间拱来拱去兴奋不已,口中乐呵呵道:“睿儿孝顺的紧,凡我跟他说过的事就还没驳过,去得去不得你就不用操心了,且回家收拾行装准备动身吧!”,说做就做,此时的杨妃就象个久嫁在外,终于有机会回娘家的小媳妇儿一样,对唐离说完这句话后,当即起身下榻道:“小玉,走,见皇上去。”

  杨妃的自信的确是其来有自,唐离从花萼争辉楼回府没多久,就有宫人到府传旨,旨意中先是将杨妃的德行狠夸了一番后,又言太后离家多年,现有思乡之意,天子虽有心孝道亲送南归,无奈国事缠身离开不得,乃谴重臣唐离代为护送,唐爱卿朕之腹心,必能克尽职守,安然送往迎归云云。事已至此,容不得唐离再辞,当下接旨谢恩,言明三日后准时动身。


第十七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剑南(二)

  杨妃的自信的确是其来有自,唐离从花萼争辉楼回府没多久,就有宫人到府传旨,旨意中先是将杨妃的德行狠夸了一番后,又言太后离家多年,现有思乡之意,天子虽有心孝道亲送南归,无奈国事缠身离开不得,乃谴重臣唐离代为护送,唐爱卿朕之腹心,必能克尽职守,安然送往迎归云云。事已至此,容不得唐离再辞,当下接旨谢恩,言明三日后准时动身。

  唐离接旨谢恩的同时,杨国忠府上,当朝首辅大人正与柳无涯月下摆酒,对饮小酌。

  春花秋月,最是人间美景,此夜恰值月半,一轮满月孤悬天际,清冷脱俗、冰清玉洁。满月的清辉下,杨府的花园显得清幽无比。

  月光洒过夜风中瑟瑟作响的丛竹,在案几上投射出片片细碎的光影,在这斑驳的光影中,连带着月下的杨国忠及柳无涯也多了几分出尘的气息。

  连日里忙碌,如今能有这样的机会安闲清静而坐,杨国忠惬意的一声叹息,端过酒盏轻呷的同时,手臂轻挥处,便有三两声琵琶离弦而起,随即一个歌女清亮的声音唱着离辞幽幽而起道: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唯有相思无尽处。

  满月清辉、兰香幽幽,如此静谧清闲的夜晚。再听到歌女唱就地这曲浅愁薄怨的《木兰花》,且不说也曾多年苦读的柳无涯,便是少习诗书的杨国忠在歌女唱完之后也是久久未曾开言,闭目沉浸在秋景离辞的意境之中。

  秋虫低唱声中,杨国忠沉默许久后,才放下手中酒盏道:“仆小时家中遭遇变故,生计艰难。是以自幼失学,近几载入长安以来。每岁向我行卷的举子不知凡几,仆或亲见,或听人引荐的也多了,但这些诗词或一味堆砌好词,或一味用典追求高古,听来既废力又乏味,每每听得仆昏昏欲睡。所以仆素来不好歌女佐酒。要说例外,唯一也就是离辞了!‘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杨国忠将这四句低吟了一遍后,因又续道:“你听这离辞,没一个劳什子地典故,也没一个难认字儿。简简单单摆在一起,让人听了却是心里酸酸的意味无穷,唐离这状元才子地名声果然不假,可惜呀,可惜!”,言至此处。杨国忠竟真个又长叹了一口气。

  听杨国忠说离辞“没一个劳什子的典故,也没一个难认字儿,简简单单摆在一起”,柳无涯腹内暗笑,但面上却是深以为然的点头笑着附和道:“恩相虽与那唐离政见不合,却不因其人而废其辞,唐别情的离辞固然是好,但恩相这份有容乃大的胸襟却更令人钦敬!便是为此,学生说不得也要敬恩相一盏了”。

  二人举盏对饮之后,柳无涯放下酒盏。续又笑着言道:“不过今晚能听到此辞。实在是天意在恩相的大好征召!”。

  “噢!无涯此话怎讲?”。

  “唐别情即将离京前往剑南,在此之时。恩相恰好听到这一首《木兰花》,此岂非天意?”,自竹榻上起身,柳无涯披着满身斑驳的光影浅笑声道:“此辞正是唐离所作,恩相且细品他这上阙,‘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年少正是唐别情之自喻,且看他选用之物象,长亭本是送别之地,抛人、残梦、离愁,这每一字每一句无不是在叙说有去无回地惆怅,值此将要动身之日,唐别情这‘有去无回’于恩相而言,岂非是最好的譏语。”

  柳无涯虽是歪解,却正合了杨国忠心思,“有去无回,好一个有去无回,无涯说的好”,挥手间谴退了歌女及四处侍候的下人,杨国忠这才低声问道:“无涯,剑南那边消息可送出去了?”。

  “恩相放心,今个儿那传旨太监回宫缴旨的时候,唐离三日后出京的消息已送出去了,唯一的儿子被坏了子孙根,现在的鲜于仲通恨不得生剥了唐离,恩相但请放心就是”。

  “坏了子孙根!”,闻言杨国忠微微一愣,“好,好,这下由不得鲜于仲通不拼命”。

  ……

  状元府内,忙碌了几天刚刚回府地李腾蛟及郑怜卿依然穿着国公夫人的全套诰命服饰,二人本就漂亮,此时这番盛装打扮之下,更多了几分雍容华贵之美,但是这一刻她们的如花娇颜上却蒙上了一层惨淡的愁雾。

  听到消息后一路急赶而回,想着刚与爱郎欢聚不几日他便又要远行,李腾蛟也顾不得房中还有侍候的丫头,就此偎进了唐离怀中,“阿离,你又要走了!”,口中低声抱怨的同时,眼中地泪水已悄然滑落。有过前次千里寻夫的经历后,李腾蛟愈发懂得二人相守的珍贵,自奚部回京的一路上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偎依在唐离身边,眼瞅着叛军已平,又都回了长安,正想着唐离再不会远离的时刻,突然听到这等消息,又如何受得了?

  限于心性,郑怜卿虽不曾如李腾蛟一般表现的如此痴缠,但双眼中的不舍却也显露无疑。

  一只手温柔的替李腾蛟拭去泪水,另一只手微微一挥,屋中侍候的使女们顿时无声退下,待她们走了,唐离这才笑着向郑怜卿一招手。

  斜靠在锦榻上,唐离伸手揽住轻轻走来地郑怜卿地腰肢。手上略一使劲儿,她的整个身子便软软地倒在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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