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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 第265节


  心下林林总总的想着,等田承嗣穿过前面那扇月门时,就见着脸上笑意正浓的唐离一身便装早在书房前等候。

  凭唐离的身份、功绩,在如今的晋阳城中能让他出房亲迎的人绝不超过五个,而这五个人里无论怎么排也轮不着他,是以见到这一幕,饶是奸猾如田承嗣也忍不住心头一热。

  “好你个老田,还给我来送礼这虚文儿!就凭你这见外的举动,中午我也要好好先罚你三盏。郑管家,你且去厨下看看,酒席治备地如何了?另外,以后凡是田将军来,不需通报,直接请进就是。去吧!”,说完这些,虚执着田承嗣地臂膀示意其不必行礼的唐离回过头笑着道:“走,咱们书房叙话,陛下赐了我一些极品好茶,昨个儿下午才随着兵部六百里加急送到,老田你好口福。请!”。

  “大人先请!”,自投靠以来,田承嗣把对唐离地尊重体现在每一个方面,不仅麾下魏博军的举动是早请示、晚汇报,前次护送唐离与李腾蛟由饶乐奚境南回时,纵然行路途中多有不便,他也将二人的生活照顾的可谓是无微不至。聪明如他,此时自然不肯走在唐离前面,两人让了许久后,终是唐离拗不过,当先进了书房。

  书房中早有一只红泥小炉煮水正沸,二人进屋坐定后,唐离并没说话,而是专心于眼前茶事,观水色,分茶汤,一件件都透出认真来。而这种种动作都无声的显示出他对田承嗣的看重。

  点花分茶已毕,整个书房中顿时有一股幽幽茶香流动。只凭当日田承嗣与唐离初见时的布置,至少在面上他也不是个俗人,含笑看着唐离布置一切,待将第一盏茶水慢慢呷尽之后,田承嗣才睁开微闭地双眼,长吐出一口气道:“茶味清幽直涤脏腑,无远不至却又凝而不散。实是王者之香,好茶。果然好茶!”。

  当下,二人少不得又就着茶事说了一些,唐离性好此物,田承嗣投其所好,早在决意向唐离请降之前,就恶补了这方面的知识,是以两人间你来我往。说的甚是热闹,虽没开始说正事,但这气氛已营造的其乐融融。

  茶事说完,唐离先自放下手中白瓷盏,笑意吟吟的看着田承嗣道:“说完茶事,言归正传。将军今日此来,该是为的战后安排事宜吧!”。

  这几天凡是往来请见的,十成中有九成九都是为此。为在唐离面前表现坦诚,田承嗣自然不会在此事上矫饰,闻说之后,也放下茶盏道:“正是!自末将迷途知返以来,监军使大人地照拂末将铭感五内,虽百死不足报其万一。论说此时以末将的降将身份本不该再来。无奈身不由己,毕竟手下还有几万儿郎牵绊着,为此,也不得不觍颜登门了!”。

  “自你那份表书送到哥舒翰帅府那天起,田将军就是朝廷臣子,什么降将不降将?你自己不可存了这心结。你老田地魏博军是本使亲自招降的,自然要负责到底。若有外人说风凉怪话,尽管让他们来找本使理论好了!”,面生愠怒的说完这番话后,唐离的脸色才又恢复过来。微微倾了倾身子面带笑意问道:“这书房就你我二人。田将军对你的安置之事若有什么考量,但说便是”。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末将是大唐的臣子,如何安置调派自然该听陛下,听监军使大人的”,先自说了句冠冕堂皇地话,田承嗣眼光余波处见唐离满脸笑意,显然对他这番话甚是受用,这才又接着说道:“若说想头也是有的,末将毕竟是行伍出身,这几十年都是在军中度过,不瞒大人,若真离了军中,末将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为陛下、为朝廷效力,因此,希望今后还能留在军中。末将虽年过四十,但自信还开得三石弓,举得起百斤石锁,若别处不好安置,能发往哥舒大帅陇西军中做个裨将也心甘情愿”。

  “让你老田这等平叛功臣去陇西做裨将!这岂不是让吐蕃人笑我朝廷无识人之明,笑话,笑话!”,唐离笑着摇摇手,又为田承嗣续了茶水后才恢复正色道:“所谓君子无信不立,某虽不敢自诩君子,但于这‘信’字上却甚是看重,本来关于你的战后安置当日早有定约,只是如今陛下有意将各处节度使改为护军使,这一节上倒是有些为难了!”。

  所谓以前的定约自然是指唐离当日答应的“副节度使”之职,田承嗣今日此来八成也是怀着这个心思,此时一听唐离这番言语,当下心中一沉,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因也只是强笑道:“监军使大人对末将照拂已多,此次末将也实不敢让大人为难,大人但忘记昔日那些笑谈,末将坐等朝廷调度就是”。

  见这田承嗣居然玩起了激将法,唐离心下一笑,面上却做不知道:“田将军此言何意,可是信不过本使?”,他如此一说,田承嗣心底窃笑的同时,口中自然连称不敢,如此让而来几句后,唐离才收了愠色道:“田将军毕竟曾是安贼属下大将,此次安置调转,这长安以北各道是留不得了。为今之计也只有在南方诸道想办法。”

  见唐离说到了核心问题上,田承嗣无形中又正了正本就坐的挺拔的身子,全神贯注之间生怕漏听了一个字儿。

  “若说这次改节度使为护军使,以长安为界,也只有两个军镇暂时不会变动,长安以北往西地就是陇西节度衙门,这个田将军你是不能去的。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了。”

  “那里?”。

  “剑南道节度使衙门”,说出这个去处后,唐离的声音就愈发的推心置腹了,“此次平叛之战后。陛下本有意在十镇节度使衙门都推行护军使制度,但碍于哥舒翰刚立大功,陇西又是抵御吐蕃第一线,是以就暂缓推行。而剑南道之所以也得暂缓,却是杨相一力为之。说起来南方那些个驻军军镇,除了剑南,其他的规模本小。现在又改为护军使衙门,你田将军纵然去做护军副使。要兵权是没有地,民政、赋税征调这些事又被朝廷收回,那还能做什么?其实也就是投置闲散了。如此就不说屈才,田将军你自己可愿意?”。

  以上说的都是实情,田承嗣还能说什么,当下起身躬身一礼后郑重道:“多谢大人为如此费心,末将异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坐下说话。坐下说话!”,虚按了按手,待田承嗣重新坐下后,唐离因又续道:“跟这些个闲职比起来,我以为老田你还是去剑南道的好,毕竟这里还是节度使设置,短期内军事、民政等权利都还在地方,老田你去后也有用武之地不是”。

  “剑南道是国朝三大军镇。能去自然是好,怕之怕……”,这满天下的人谁不知道剑南道乃是外戚乡土所在,早在老李相公当政时就是如此,他这外系将领想往进插一脚只怕是不容易,再则田承嗣也实在是忌惮杨国忠。孰知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唐离拦腰挡住,“怕什么,莫非剑南道就不归朝廷管了?此次平叛之战本使也立了些微功,在战后众将的迁升调转之事上自信还是能说的上话的。至于杨相,如今朝中早有剑南道是外戚家禁脔地流言,首辅相公听着这话未必就高兴。再则你田将军在剑南本无半分根基,鲜于节度使还怕你去夺权不成?”。

  言至此处,唐离不免又是一阵轻笑,动了动身子坐的更舒服了些后又续道:“当然。我也知道你此去剑南开始地日子怕是不好过。孤家寡人连个贴心人都没有也实在难处,前两日我已去信兵部薛龙襄薛尚书处。正好趁着这次江南镇军调动回撤之机,从你魏博军中抽调两万补充到剑南道镇军中,就是这个数儿,不能再多了!否则就不说杨相,鲜于节度也该跳出来反对了。两万人放在剑南道是有些少,不过薛尚书也已答应,魏博这两万人背井离乡远调江南孰为不易,此次平叛又是立了功地,兵部该当多照顾些,若是粮草辎重及军械配给剑南道鲜于节度使有不便处,兵部自然一体补齐。如此,田将军以为如何?”。

  话说到这一步,田承嗣要是还不明白,他这些年可真就白活了。眼下唐离地意思明显是想借平叛大胜的良机,往外戚一党地铁杆庄稼地里插颗钉子进去,而这做钉子的人就是他。不过唐离显然不是要他去白白坐蜡,随他一起去上任的还有两万旧部,人数少是少了点儿,但好在这两万人地粮草供应及军械补给不会受制于鲜于仲通,而有了这两万旧部在,他田承嗣也就不至于被架空。前面受了唐离许多好处,眼下明显是唐离要用他办事,以今日之田承嗣又如何能拒绝?

  正在田承嗣心下不住盘算的当口儿,却听唐离又是一句有意无意间的话传来,“鲜于仲通商贾出身,自接任剑南道节度使以来每遇吐蕃寇边,几乎是连战连败,不过仗着剑南地势险要及城池坚固才得以保全,如今朝中私下里质疑他统军能力者甚众,便是陛下也未尝没有这份心思,不过碍着太后及杨相不便立时撤换罢了。眼见鲜于节度年已五十有六,再过两年也该是上表乞骸骨的时候了。剑南雄镇,又值田将军壮年勇武,正是大有为之地呀!”,田承嗣做事随机而动,心狠手辣,本就有三分枭雄气,也是个深知富贵险中求的人,此时本就没有拒绝的退步儿,再听唐离此言,遂也不再犹豫,当机起身拱手一礼道:“一切但凭监军使大人做主!”。

  闻言,唐离也起身抚掌赞道:“当断则断,果然是名将本色,好!”,恰在此时郑思奇来报,言说午宴已准备完毕,老爷也已回府。这顿饭由唐离及河东道观察使郑子文两人作陪,实在是给足了田承嗣面子,席间宾主尽欢,自不待言。

  送走了田承嗣,有了几分醺然酒意的唐离自往内房走来,刚一进门,便被一双白生生的手儿蒙住了眼睛。

  “这都中午了你才起身,再这样下去,咱家蛟儿可就真是个大懒猪了!”,唐离说笑之间,已反转身子将李腾蛟拥入了怀中。

  “只要能跟阿离你在一起,懒猪就懒猪!”,依在唐离怀中,李腾蛟似被抽了骨头一般全身绵软如泥,半闭着眼睛地她说完这句撒娇话,又用额头在唐离脸上狠狠蹭了蹭后幽幽声道:“阿离,我想长安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回家!”,怀拥娇妻,唐离喃喃重复到这两个字时,眼神儿也是一亮,“回家,咱们很快就回家!”,含糊低语声中,唐离的脸已向李腾蛟粉嫩如花的娇颜上贴去……


第十六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战后(三)

  初夏的长安本就是一年中最美丽的时刻,满城槐花飘絮,淡香袭人,而这一天的长安在美丽之外,又多了几分不同,自城外十里灞桥处垫着的新挖黄土一直铺到了明德门门口,而明德门里面的朱雀大街上,早就洒扫的几乎是一尘不染,两边每一个坊门前都整齐的摆放着香案,香案上焚香了了,大海碗里浓浓的酒香混着满城槐香,熏人欲醉。

  朱雀大街上一早就实行了街禁,坊中若有人要外出就只能走坊中后门,此时满城人表面的安静下其实压抑着火一般的热情,偌大的长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切都因为钦命监军使唐离大人回京,平叛军正式班师回朝。

  自去岁安禄山兵起范阳,旬月之间横扫河东,更前出一部兵马渡河南下,占据河南道东部半壁,长安人就没少跟着受惊吓,尤其当范阳叛军第一次在潼关城下窥探耀兵之后,长安城中的恐慌更是达到了顶点,当日下午就有长年寓居在此的江南富商匆匆出城南下返乡,此例一起,帝京坊间愈发震动,若非兵部尚书薛龙襄见机早,迅速命京兆尹衙门出面安抚弹压,并调动羽林军严守四城一十二道城门,只怕这场发自民间的慌乱只怕会越闹越大。

  只是人虽然留在京中,坊间百姓难免心中惴惴,朝廷里的军政大事他们难以明白,也不想明白,于是就人云亦云的将平叛初期一力主张避战地唐离给骂了个臭死。文人掌兵如何如何,畏敌如虎如何如何,类似的话语几乎在长安每一个茶坊酒肆间流传,帝京里的百姓,自来就是天上事知道一半儿,地上事情全知道的万事通,这一番评论骂下来。真是说的煞有其事,直将唐离的军略批的毫无是处。由此唐离本人也就成了祸国奸臣,混忘了唐离这“才子”地称号当初也是他们一力捧起来的。

  及至今春一来,唐离以监军使身份坐镇关内道开始平叛决战,朝廷军每战必胜,随着大战开始后一个个捷报传回,茶坊酒肆中地闲汉们先是不信,再到半信半疑。一旦最终确定这个消息后,帝京百姓们立即将他们善忘的天赋发挥的淋漓尽致,前面的骂声还未完全消尽,歌功颂德之声已连片而起,就这么三两日间,往日的“祸国奸臣”立即就成了风流才子,文武双状元,尤其是当小丘之战过后。唐离面对数千胡骑精锐坚守不退的经典战例传回,种种赞扬更是到达了顶峰。

  安史乱起,大唐北部陷入刀山火海,长安震动,帝京也没了往日胡人穿行,热闹不堪的景象。承平百年地京都百姓提心吊胆这大半年着实是憋的很了。此时史思明自刎,安禄山被心腹宦官李猪儿所杀,安史之乱就此平定。压抑已久的长安百姓还能不趁着这个由头好生热闹热闹?虽然限于京兆尹衙门的禁街令暂时不得外出,但这些人却都心情激动的等在坊门后,等着唐离及平叛军进城时禁街令解除的时刻。

  卖胡饼的明老四是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往日里就靠一副胡饼挑子讨食吃,日日风里来雨里去地也没个松闲时候儿,难得今天逢着街禁做不得经济出来趁趁热闹,一大早起身就开始等,一个时辰过去。又一个时辰过去。眼见就要日近中天,正在他如其他街坊一样。等的颇有些不耐的时刻,就听南边儿明德门那里终于传来了九声悠长苍茫的号角,号角一起,各坊间用于标示开闭坊门的钟鼓也同时敲响,随后就是呼啦连声,站位靠前的明老四几乎没动脚,就被激动起来地街坊们裹着如潮水般自坊门处涌出来,左右看看,原本因禁街显得空荡荡的朱雀大街两侧瞬间就已是人满为患。

  号角声停不久,眼力好的已远远能见到一面硕大的黄罗伞盖,明老四随后就听身边人群不远处一个高门大嗓的声音兴奋叫道:“大家,这是大家的銮驾。大家亲自出迎了!这可是本朝第一遭儿!”,唐例,宫内人习惯将皇帝称为“大家”,久而久之,长安百姓也熟悉了这称呼,情形颇与宋时坊间将皇帝称为“官家”相似。

  一听说皇帝亲自出迎,明老四随着众人“噢”的一声惊叹,原本就激动的情绪愈发的高涨了,拼命瞪大眼睛向着南边看去,只是在明老四刚刚看到一片模糊黄影时,就听南边一阵山崩般的“万岁”声传来,随后就见南边坊街上地百姓如狂风临水一般,人群就似波浪一般矮下去半截身子,分明是远处百姓在迎驾了,这股浪潮波及到这里,明老四也就扎煞着手,有样学样地随着左右街坊跪下了身子,兴奋的同时又有些遗憾,虽然能赶上圣驾出宫,但看这样子终究是难以一瞻圣颜了。心中想到这里,他地脖子就愈发挺的直,想着趁这时刻好生看看天子的銮驾是什么模样也好。

  随着銮驾的明黄颜色越来越近,大批的长安府公差及羽林军蜂拥而来,背对朱雀大街,面朝着众百姓,几乎是一个排一个的堵在了跪倒的人群之前,一双双眼睛瞪的溜圆,跪倒的百姓只要稍有动作,立时就能引来数十道目光,在这样的微压下,原本有些喧闹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明老四伸长的脖子也不自觉的低了下来。

  明老四打小在长安长大,数十年来又做的是卖胡饼的营生,日日走街串巷,左近的人都认识他,加之面相又长的忠厚老实,许是因为这些因素的缘故,他刚低下头不久,就见一双公差穿着的皂靴离自己越来越近。

  “老明,你好福气,待会儿你代表本坊去给圣天子献酒祝捷”。还不等明老四反应过来,那公差又低头嘱咐了几句话,随后就是一声“可记住了!”。

  被这突然的消息震地糊涂,加之公差喝问的又急,明老四迷迷糊糊间就点了点头。及至那公差转身去了,他才反应过来,既不敢再大声问。刚才那话又着实没听清楚,一时又晕又急。额头间刷的一声爆出一头白毛细汗来。

  不等明老四打退堂鼓,随着南边山呼万岁之声越来越响,銮驾也就越来越近,此时的明老四就似喝醉酒了一般,带着一头汗的脸上涨的通红,心里只剩下紧张了,身边的热闹却是恍然未觉。

  呼喊万岁之声已是近在咫尺。此时明老四这边百姓口中虽是跟着喊,但一片人头却愈发垂地低,倒不是他们想如此,实在是吃不住公差及羽林军那凶狠的目光,仿佛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些人都有意要刺王杀驾一般。

  “准备着”,公差地这句低语让明老四全身一震,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不等他低头擦擦汗,就觉身边的公差低头在他肩上一拍,“去吧!”。

  到这一步,明老四已是退无可退,好在他走街串巷多年,也是见惯人的。勉强站直身子,喝醉酒一般从人群里穿过向前走去,羽林军身后的香案上早备好了海碗装着的美酒,迷迷糊糊端起一碗,明老四双手捧着就向那一片明黄走去,至此,他始终没敢抬头看看那片明黄颜色下到底站着什么人。

  “陛下天恩……”,跪倒身子的明老四双手捧酒碗过顶,带着颤音地刚说完这四个字,后面公差原本交代的话却再也想不起来。越是用力想。脑子里就越是一片空白,手上酒碗也就越发抖的厉害。滴滴酒浆晃出来撒在他身上星星点点的。

  “起来吧!”,銮驾上这个少年口音此时在明老四耳中实在与仙音无异,上身僵直着不动,明老四双脚慢慢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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