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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1979 第1011节

  李兆坤的丧事他原本只想按照家里的习俗给低调处理,但是想不到消息传的那么快,一夜之间来了这么多人,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来祭奠的人很多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不怕得罪,但是怠慢的话,总归礼节有亏。
  杨学文是他姐夫,论资格,论地位,其实是足够的,但是,他不姓李,真较起真来,妥妥的外姓人。
  无疑,李隆出面是最好的,他是李和的亲弟弟,作为李家的代表,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合情合理。
  李隆早就是这个想法了,奈何哥哥不开腔,他也不好提,点点头,勒紧头上的白色头巾道,“那我走了。”
  “你别开车了,一晚上没睡的。”老四追出去叮嘱。
  李隆摆摆手道,“我找司机开。”
  出了门口才猛然发现,自己家居然来了这么多人,他不用想都知道,这么多人都是奔着老大的面子来的。
  看到他过来,不少人围过来,表达了自己感同身受的哀伤之情,他出于礼貌,应付了几句,然后让司机开车。
  车子出了村口,噼里啪啦的闪光灯迎过来,把他吓了一跳。
  路的两边密密麻麻的都是摄影师和记者,车子开了五六百米之后,才看不到记者的影子。
  李隆走了,李和对老四、老五道,“你们不用一直在这,孩子还小,照顾孩子要紧。”
  老四道,“她爷奶都跟着来了,她们看着孩子的,没事的,你别一天到晚操那么多的心。”
  她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大哭了一场。
  她以前是不喜欢父亲,但是当得到李兆坤离世的消息,她哇得一声就哭了,眼泪水就没停过。
  上学那会,遇到涉及父母的作文题目,她向来只写母亲,勤劳朴实、含辛茹苦的农村妇女。
  母爱大于天。
  至于父亲,不管是作文还是朋友、同学圈中,向来是避而不谈的,好像是个禁忌。
  自小的印象中,父亲就是个不中用的,养不了家,担不起责任,她们兄妹几个的成长,父亲也没有参与过。
  对父亲的怨念,到自己成家立业才稍微减少。
  每当看到自己的孩子在李兆坤怀里撒娇,她还有少许安慰,自己没有从父亲身上得到的,自己的孩子得到也是一样。
  及至回到家,看着躺在冰棺中的李兆坤,她才明白父亲意味着什么。
  父亲是家里的一份子,是组成这个家庭的主要部分,没了父亲,这个家庭不完整了。
  从此以后,她在谈论家的时候,不免多了心虚。
  老五道,“方堂进在呢,他看孩子。”
  她匆匆赶回来,显然还不敢相信父亲真的离开了。
  现在依然不敢相信。
  那个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的父亲就这么没了。
  她哭着,想努力的想出他的坏处来,好让自己停止住眼泪。
  她的心太难受了,她简直无法承认煎熬。
  她怔怔的依靠在墙上,从回来想到现在,也想不出父亲大的错处来。
  他没有虐待她们,不是不给她们吃喝,因为他自己也没得吃喝,顾及不了她们。
  他没有偏心于谁,反正在他眼里,儿子闺女简直没有一个中用的,不高兴了,喷她们一脸。
  偶尔脑子清醒,考量到实用,会对闺女稍微好点,因为闺女是酒坛子,将来会给他买酒喝。
  俩儿子有事没事还和他抢酒喝,同时劝他少喝。
  没有一个孝顺的玩意。
  他从来不通过打老婆孩子显示自己男人的脸面,把他惹急了,顶多嘴巴不留情。
  即使是刻薄起来,也是有限的紧,顶多把人气到心肝爆炸。
  他没有父亲的威严,她一点儿也不怕他,她高兴了还会在他怀里撒娇,让他亲一下脸颊。
  这个时候,她就是他的酒坛子,心肝宝贝。
  而她也会轻易的从他手里拿到自己想拿到的。
  当然,她要是倔,李兆坤也会跟着倔。
  他李兆坤一生何服于人,哄孩子是不可能哄得。
  到了老年,孙子孙女反而成了例外。
  老五想的越多,眼泪越多。
  李和道,“去休息一会吧,这里用不着这么多人。”
  老五擦擦眼泪道,“反正就这两天了。”
  不管父亲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她多陪两天,心里总会好受一点。
  入夜后,李家依然没有平静下来,轰隆隆的直升机,来来往往,依然不停。
  堂屋都是祭拜的人。
  杨淮和李沛等人作为家属在跪坐答礼,好不容易最终没人了,他们才得了一个空,跑到后墙跟没人的地方抽烟。
  屋里二十四小时烧纸钱,没断过烟火,呛得很,根本没法抽烟。
  杨淮从口袋掏出来烟,先递给李览,李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了。
  李沛先给他们俩点着,又给自己点上,笑着问,“刚刚怎么还有几个日苯人,看着挺眼熟的。”
  杨淮道,“日苯首富,了解一下?”
  李沛愣了愣道,“他就是孙软银啊,还真没瞧出来。”
  杨淮道,“何止来了他一个,东亚和东南亚有名有姓的,基本都来了。”
  话音刚落,何舟从旁边的小路上窜过来,从杨淮的口袋里摸出来烟,自顾自的点上,叹气道,“这帮子记者真烦人,一个都赶不走。李叔的影响力也太恐怖了,怎么来这么多人。”
  他领了潘广才布置给他的任务,不管任何媒体,任何记者,不得进李庄一步。
  他带着一帮李庄富豪们的保镖,把李庄围的连只鸟都飞不进来,飞机除外。
  从中央媒体到地方媒体都得看他的脸色,他说不行就是不行,当然,没有得到李家人同意之前,他也只能说不行。
  至于外国媒体,还在申请采访许可的路上,能不能进到县里,还是未可知。
  杨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大舅上过媒体了?压根就不和他们打交道。只是这一次来参加姥爷葬礼的人多,而且大多算是有头脸,政府开亚洲经济论坛都不一定能请得动这么多人。”
  
239、乌巷奏喜丧
  
  转而问李览,“你认识几个?”
  李览摇摇头,“我只认识一个泰国的,大前年去泰国参加围棋赛,是他负责接待的,当时怪不好意思的。现在搞的这么热闹,估计我爸回来养老的梦想是破碎了。”
  按照爸爸的设想,以后老了就回乡里来养老,但是眼前把他的老巢暴露在公众的眼前,以后大概得不了安宁了。
  杨淮道,“我估计啊,明天会更多,现在才来多少。”
  李沛道,“不能,我听见大伯跟齐华说了,美国和欧洲的都不准再来,要不然他这就变成了纯心招摇,不是他本意。”
  何舟吐个烟圈道,“那么多记者确实是吓人,只要有一个人乱写,对李叔都不是好事情。”
  李览道,“公关的事情王子文已经在做了吧,倒是不用我们操心。”
  天晴了,雨停了,有星星,有月亮。
  他抽完一根烟,感觉不尽兴,又从杨淮手里接过来,续上一根。
  他好长时间没有抽烟了。
  回到堂屋,李和对他们道,“都自己找地方睡觉,留我一个人就行。”
  不由他们说话,就要赶人。
  杨淮道,“你一个人也孤单,我们陪你多好。”
  老四道,“你们听话,看看何舟家,还是佳伟家,有地方睡就去,这里不用留这么多人。”
  老五道,“我也留着吧。”
  老四道,“看看现在几点了,孩子等你,还没睡呢,别把孩子熬坏了,赶紧去哄孩子去吧。”
  李柯拉住道,“老姑我们去看奶吧,在我家呢,一整天没吃喝了。”
  王玉兰一整天躺在床上,神神叨叨的,让所有人都跟着揪心不已。
  李和催促道,“都给我走,别等我骂人。”
  大家都了解李和的性子,见他较真,也不好再多说,一起离开了屋子。
  屋里一时间只剩下他和老四。
  “你还不走?”李和挑着眉毛问。
  老四道,“我陪你吧。”
  李和道,“那你在墙上靠着迷瞪会,他走了就走了,别把我们活人给累坏了。”
  老四道,“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过年的时候还挺好的,怎么说没就没,这人啊,说不准的。”
  李和道,“你是开医院的,这种事情还见得少了?生老病死,老天爷管。你也不用哭,他是享了福的,咱们待他不差,作为子女也问心无愧。”
  老四道,“其实我可以待他更好的,想想他一辈子也挺可怜的,不容易。”
  现在细心想来,父亲一辈子是够辛酸的。
  一个农民,没有什么文化的,受环境所限,见识的少,一辈子像个没头苍蝇似得,东窜西窜,尽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她相信父亲更多做的是逃避。
  他没有勇气承担生活的责任,到处在找运气,最后一事无成。
  她现在一点儿也不责怪他,因为那是人的本能,人总是会选择最容易的那条路走。
  他一辈子没做什么好事,可也没伤害到谁。
  至于下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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